瓜果遍地香,七月龙眼熟。增城石厦村的朋友邀我去品赏龙眼,新尝桂圆,盛情难却,我就抱着恭敬不如从命的心态,来到了石厦摘龙眼。
石厦这条村子方方正正地座落在罗浮山与蕉石岭交汇处的正南平原田畴上,东边是博罗县的石湾,西边则是增城区的石滩,南侧则依偎着滚滚前涌的东江。东江是连接着东莞、深圳、香港的。
一条踩得溜光的青石道,横贯全村,衔接各户。如果你站在村中心,往村子的四周瞭望,就会发现满眼都是树。榕树、香樟树、荔枝树、龙眼树、黄皮树、芒果树、木棉树、坤甸树、玉兰树、桂花树、百香果树、能长菠萝的菠萝树……连天都是树。树连着天,连着丘,连着水,连着各家各户的心。
若是你走出村子,站在远地朝村里眺望,就会发现石厦村到处都是树。麻麻扎扎,密密丛丛,墨绿青翠,树成片成片地往空中延展,你只能望见村民们的房舍屋顶,还有那一抹蓝莹莹的天空。
荔枝挂果的时节已然过去,桂味、合枝、挂绿、淮枝、陈紫、妃子笑、糯米滋、玉荷包、水晶球等等类型的荔枝,其香味尚挂在嘴边,而眼前,荔枝的美味却行将离去,龙眼熟了。今年是龙眼的大年。七月龙眼熟,遍地瓜果香。
行走在石厦村,我仿佛闻到了石硖龙眼的阵阵香味。恍若行走在千百年前的村道上,我想到了“日啖荔枝”仍不停嘴的苏东坡。
龙眼香味浓的时候,我在树间寻觅诗意,却又突然地想起了东坡居士吟咏龙眼的诗句:“颠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支龙眼来。”(宋·苏轼《荔支叹》)很显然,东坡先生是将“荔枝”写成了“荔支”。他那时走过了高低不平的山间和河谷,映入整个眼帘的,就是荔枝、龙眼和其他的什么果树。
北宋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被贬惠州,在贬所安置下来后,一边放松心情的同时,他很快地就结识了罗浮山上冲虚观的邓守安道长。翌年的五六月,即公历的7月,他们就下山游到石厦村,来吃龙眼。那时节没有了荔枝,因而苏轼用了一个“叹”字来做标题,遗憾之情是可感的。
眼下,龙眼弥望,果实累累。岭南龙眼数石硖,石硖龙眼在石厦。在岭南富饶的山水间,不用说,荔枝数挂绿荔枝、妃子笑荔枝最爽口,而龙眼呢?你有时间,翻遍史册,都记载着“石硖龙眼”是最好的。
苏东坡“端如甘与橘,未易相可否”这两句赞叹龙眼美味比过柑橘、即使拿柑橘来跟“我”换、“我”也不愿意的诗句,赞誉的就是石硖龙眼。久居增城的我,自然知道石硖其实就是石厦。石滩镇的石厦村。
绍圣二年(1095年)的那一次寻访石厦的龙眼,品味石厦的果类,苏东坡写了好几首惊艳于石硖龙眼的诗。他写道,石硖龙眼“累累似桃李”,令人垂涎欲滴,食欲倍增。
那时,他在邓守安的陪伴下,由石厦村的里长(相当于当今的村长)带领,扛着木梯,挑着箩筐,顶着烈日,来野外采摘龙眼。
苏东坡一到龙眼树下,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像机灵的猴子一般,身手矫捷,手抓脚蹬,“呼呼呼”的只三五几下,就攀爬上了龙眼树。五十八岁的东坡居士骑跨在树上,扭下龙眼,先吃了一气。待吃得差不多,他才采摘起龙眼,一串又一串地往箩筐里扔去。
里长连忙叹道:“苏先生,你身手太敏捷了。慢些慢些,不要散丢在箩外!”邓守安和里长也蹬上高高的荔枝木梯,站直身,摘下树梢的龙眼,传递着,逗乐着,放进竹箩里。
采摘了一箩又一箩龙眼,他们才罢手。夜里,苏东坡和友人就着青梅酒,吃着桂圆螺,赏着鸡饭,品着龙眼,尽兴而归。回到官署衙门,苏东坡写下诗句,道:“白泛圆润上月梢,甜浸眉心石硖桥。却拥木绵吟丽句,便攀龙眼醉香醪。”
瓜果遍地香,七月龙眼熟。
时序回到眼下,眼前的整条石厦村,纷纷出来野外采摘龙眼的农人们眼角都堆着笑意,内心的欢喜堪比过年。
年轻人都肩扛“人”字形的木梯,手拿着长长的竹钩、铁钩、木钩,走到树下,就迅速攀爬到树上去了那兴奋劲,与近千年前的苏东坡有得一比。
石厦村的年长者则挑着方底的竹萝筐,顶着大圆大圆的扁箩,慢慢悠悠地踱行而来。
而最快乐的则是那些毛头小子。他们手上不停地挥舞着布口袋,头上倒扣着小竹篮,在树底下承接着被摘下的龙眼。小孩子们亮着稚嫩嫩的嗓音,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奔前奔后,好不快乐。
我站在树底下的一旁,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看人们忙忙碌碌的。我看到几位年纪大的阿公、阿婆,围着一只只大圆扁箩边,弯曲着双腿,直着身子,咧着嘴笑着,坐着。他们把摘下的龙眼折枝剔叶,将龙眼顺整成一串串的。顺好之后,他们小心地托着,放进身边的扁箩里。
在老者的一再请吃下,无事的我吃起了龙眼。我按照石厦村的习俗,象征性地尝鲜。我剥开饱满圆润的龙眼,看到白泛泛的一圆显得很是饱满湿润。那果汁甜蜜粘手,慢慢的都是厚肉。
随后,我又剥开薄肉的龙眼,中间显露一小黑圆。那就是果核。我再细细地一看,果核酷似眼珠。我知道,这果子因为像极了龙的眼睛,所以大家才叫它“龙眼”。龙眼那厚白的肉,那甜蜜蜜的汁,让我感觉到实在是好吃。龙眼,不愧岭南水果中的上品。
突然间,我想起苏东坡所写的“白泛圆润上月梢,甜浸眉心石硖桥”诗句,想,当今岭南人都称道“石硖龙眼”是最佳、最美味的龙眼。有人说石硖就是佛山南海的一条村,有人说石硖是惠州博罗的村落,而我觉得它就是我眼前的石滩镇石厦村。在苏东坡那个时候的说话语音中,“石厦”和“石硖”是同一个音调的,不像现在读成去声、阳声。
石硖龙眼,就是石厦龙眼。
我抬眼望,进入视线的,都是满树满树的圆果,滚圆滚圆的龙眼像一只只警醒的眼睛,排成一枝,挤成一串,精气神具备,色香味齐全。
今年龙眼是大年,树树果实沉,合抱粗的树干似乎都难以承载。苏东坡若能再次来到这里,也会更加高兴的。眼前的那一幕幕龙眼丰收的场景,是鼎盛岁月、和美生活的真切折射。七月龙眼熟,瓜果遍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