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芳：纳兰容若的孤独与哀伤

　　纳兰容若，是风度翩翩的满清第一才子，连名字都这么别致典雅，充满着诗情画意。
　　王国维先生曾在《人间词话》写道：“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初“识”纳兰容若，源于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惊艳到愕然。“人生若只如初见”，短短一句却胜过人间的千言万语，瞬间有无法言喻的复杂思绪涌上心头，令人感慨万千。若，尘世里人与人之间永远如初见般那么的美好该有多好啊！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否则怎会有后面的一句“何事秋风悲画扇”呢？
　　在修城这个细雨纷飞的周末之夜，我翻开了一本封面是粉玫瑰蓝玫瑰暗纹的精致书籍 —《纳兰词》，进一步了解这位满清才子纳兰容若如烟花般短暂而绚烂的一生。掩卷之后，是由衷的仰慕、深深的怜惜与叹息。
　　纳兰容若有着极其显赫的身世背景，纳兰家族隶属满洲正黄旗，是清朝初年满族八大姓氏中最风光、最有权势的家族，即后世所称的“叶赫那拉氏”。他的母亲是爱新觉罗氏，他曾祖父的妹妹孟古是努尔哈赤的妃子，是皇太极的生母。纳兰家族也因与皇族的这段联姻而步步高升。
　　纳兰容若本是衔着金钥匙出生的，注定了一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似乎是命运弄人，这样一位贵族公子，偏偏“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
　　纳兰容若是温柔多情、潇洒俊逸、风度翩翩的满清大才子，虽出生于贵族，被康熙帝授予一等侍卫，常伴于君王身侧，心里却一直渴望过着自由诗意、无拘无束的生活。
　　他有着纯良高洁的心性，无心于官场争斗与功名利禄，只想“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他才华横溢，文采绝伦，却体弱多病。上天赐予了他显赫的身世、旷世的才情与脱俗的气质，却没有给予他健康的体魄，自幼身染寒疾，三十一岁便英年早逝，留下三百多篇至真、至情、至性的佳作在尘间传颂。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我始终相信，一个人的文字即是一个人的心灵。他的词以“真”取胜，婉约，清丽，忧伤。他写景，逼真传神；他写情，真挚热烈。从他婉约清丽、哀感顽艳、格高韵远的词里可以触摸到他那颗多情而忧伤的灵魂。他的词作，即是他短短一生心灵与情感的写照。
　　纳兰容若的一生中有三个重要的女子，情犊初开时的表妹惠儿，早年亡故的妻子卢氏，江南的才女沈宛，他为她们写下了大量的诗词，情真意切，清丽凄婉，读罢令之动容。他心灵深处的哀伤，既与年少时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有关，与痛失相知三年的爱妻有关，与深爱的江南才女无缘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关，也与自幼身染寒疾有关。他过于忧郁的灵魂、过于感性的性格或许注定了他一生内心深处的悲苦孤独。
　　纳兰容若和表妹惠儿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原本是一对才子佳人，表妹却被皇太后看中，选入宫中做妃子，惠儿和容若虽然痛苦却只能含泪分别。从此容若便开启了痛苦绝望的相思，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将流淌的心事，将销魂蚀骨的相思，将天涯咫尺的牵念，付诸于清冷的文字中。
　　卢氏的出现让他心中泛起暖意，不再感到冰冷与孤独，容若与卢氏琴瑟和鸣，奈何好景不长，贤良淑婉的卢氏因难产而香消玉殒，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芳华正好的十九岁，这对于容若又是致命的一击。自古逢秋悲寂寥，更何况有着如此才情又情深义重的容若，他在爱妻卢氏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常陷入痛苦的思念之中，他那一腔的愁绪无处可诉，只能将殇情倾注于诗词之中，为她写下无数悼亡词。其中一首是许多人熟知的《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其情之深，其念之切，皆在一词一句间。心心念念的佳人已逝去，她生前曾经的每一段看似平常的“赌书泼茶”的时光都成为了永恒的回忆，成为了容若伤心欲绝时无数次回首的美好，无情的阴阳两隔，纵使再深的思念也唤不回逝去的爱妻。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更是被现今许多人在恋情结束时用来感慨吟诵。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
　　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
　　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纳兰容若有一个红颜知己沈宛，系江南才女，诗词了得，与容若情投意合，却因沈宛乃汉室女子不能被容若之父亲纳兰明珠所接受，容若只得在京城另辟一处别院安置沈宛，二人幸福度过了一段好时光，但沈宛在怀孕后决定重回江南，独自抚育容若的骨肉，不想因自己影响容若与家族的关系。善良而卑微的沈宛走了，却在容若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这首《忆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便是容若与沈宛分别后所作，他心念成灰，虽然蓄发却对红尘不再留恋，如同僧人一般消磨百无聊奈的时光，独自守着孤灯，深切怀念与沈宛美好的往昔，感慨自己“薄福荐倾城”，无福消受上天馈赠给他的佳人，此词离情甚深，读来催人泪下。
　　纳兰容若除了写“情”真挚热烈，他写“景”亦唯美传神。他陪同康熙出巡塞外描写雪花的词《采桑子.塞上咏雪花》更是别具一格，堪称历代咏雪之作精品中的精品。关于纳兰的词，这首是我的最爱：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 飘泊天涯。寒月悲笳, 万里西风瀚海沙。
　　此词以轻灵的笔触，别样的风格描写雪花的轻盈、脱俗与高洁，他亦是借用雪花来比喻自己的高洁情操。他在词中感叹，除了咏出“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道韫还有谁能真正的了解它、珍惜它呢？他将自己与谢道韫相提并论，表明自己品行高尚，自有风骨，不同于凡夫俗子，他更渴望在这万里狂沙中洗净灵魂，走过后半生。
　　自古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华美多情、孤独深沉至极的纳兰容若终于在康熙二十四年暮春，在病榻上与好友一聚一醉后便一病不起，溘然而逝，年仅三十一岁。容若的一生都挣扎在富贵与自由、家族与爱情之间，历经悲观心态，留给后人无尽的哀叹、惋惜与心疼，他的每一首词都是缘情而旖旎，道出了极为真挚的情感。因其词真、深、热而感人至深，这是令无数后人沉浸在他的词作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无意间发现一个关于朗读他诗词的音频电台，我跟随主播极其富有磁性的朗读声静静地感受着诗词之美，古典纯美的轻音乐与他的声音交融在一起，我有些神思恍惚，像是穿越到了一个有着纳兰容若的世界，仿佛看见他身着一袭白衣深夜独自凭栏思念清丽佳人的凄清画面，眼神望向清冷的月亮轻轻吟诵：“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作者简介：谢琼芳，80年代出生，江西修水人，喜静，爱好文字，音乐，绘画。作品多发于《中国作家在线》《江山文学网》《散文吧》等文学网站，《湖南边城晚报》《江西投资简报》《江西赣能杂志》《修水报》等报刊杂志，《古城旧梦》《溪流文学》等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