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二十几岁时的那辆28型自行车,就想起,当时的我,很年轻(它也年轻,买不到两三年)在一个乡,做乡委书记。我就觉得,它跟我这些年玩着迷藏。在一个地方藏了起来,等着我去找。这个地方在哪儿呢,想找到它,又怕在哪儿真的被我找到。
它摔过我,我也摔过它。一次是我酒喝大,把它推到砂石路上,两手把把,左脚跐上脚蹬子,右脚在地上猛蹬了两下,然后想骑到座子上去,结果从这面上去,从那面掉了下来;还一次,还是由于酒,不是白酒,啤酒。有了第一次挨摔(从这面上去,那面掉了下来),不能再有第二次,我推着它走,这次没摔着我,他却掉进道沟,把车把摔歪,前瓦盖整偏了。都是因为酒。
最难忘的,是那年3月,我骑着它到一个边缘村查看春播,一白天看得挺好,进度和质量不但没落后,还比别的村强,晚上在村食堂吃饭,边吃边听那个村支部书记下步工作安排,觉得也挺不错,不知觉,他们到壶小烧,而且多喝了几盅,回乡政府时,已是深夜。明知道,路(不是乡路,也不是村路,或者连屯路也不算,一条毛道,还坑坑包包的)得从一片坟地穿过,也非走那儿不可,因为走别的路,太绕。穿过坟地时,本来挺镇静,还特意吹了几声口哨(念中学时政治老师讲过“夜过坟墓吹口哨”大概是表示遭遇恐怖时,自己给自己壮胆),可有块坟离路的确近了点,也就两三米,路过时,多少有点紧张,一阵狂登,不料它也有点紧张,过一个坡时,它全身一颠,啪啦一声,链子掉了,我只好从车上下来,觉得坡上的一座座老坟,都眼巴巴看着我,我哪来的胆儿把链子挂上啊,推起它就跑,不知跑了多久,跑出那块坟地,和它站稳时,汗湿了我全身不说,多喝的那的盅酒也不知吓哪去了。再推它时,它稀里哗啦抱怨,像是在说,那么紧张干啥,没命似的蹬,都把链子蹬掉了。链子掉了,的确怨我。
从那以后,下乡不管到哪个村,村里怎么劝,我都不敢再喝酒,怕……
另外,作为一名乡党委书记,到村里,真的不能喝酒,喝酒容易误事,而且有损形象。
这件事已过多年,我一点没忘。尤其,它(28自行车)掉了链子,几次入梦,那次都吓一身汗。
一次梦到了它,没过那块坟地,它没掉链子,它说那天晚上,掉了链子,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路不好,颠的。
它说的是。
好想它,它能藏哪呢?肯定没丢。
作者简介:季学文 男 笔名 地址内详 1981年毕业于大庆石油学院,退休干部,大庆作协名誉副主席,代表作品:诗集《地址内详》、散文集《黍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