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回村赶事。因为是老家人过事,不单单是等口吃饭,还兼顾着替人家办些事呢。缘于此,那天我去的是很早。也许,真的就不该这么早就去了人家。一切令我感觉到了性急带来的无奈和无趣。饸饹锅不冒热气,炸油糕的锅子,尚为挨上那灶火口子。院里冷冷清清,没几人院里来去。只有过事的男主人,招乎那些家中女眷,看着去掰柴生火。看看远近,又去各个窑洞瞅瞅,均无安身落坐的理想之处。无奈的我,遭遇了走也不是,留也不好的两难选择。
正觉无聊到寂寞的难受难为时,见几个刚刚起床,赶来这里的鼓乐斑人,走进这院来。他们一来,就选块地方,忙忙地弄柴生火。有与我一般早到的一两亲属,见此便凑近了他们,帮着寻些柴添些火。正愁无人说话的我,也就不自觉移步走了过去,想和他们说说话,打发这难耐的时光。
记的那天,不知谁提起的话头,大家便议论起来了。话题是:有好老子强于好儿子,还是有好儿子更胜于有个好老子。大家似乎是一致认为:有好老子比有好儿子好些。他们的观点是,有好老子,便是一有百有。却好的了几代人去。而有个好儿子,也是只好得了本人而已。
面对他们的说辞,我是另有别论。我想通过我的高见妙论,侃侃而谈,让包括我自己在内的那些普通人,找到普通人生活的乐趣和自豪。我们没有多少钱,但我们不缺少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我是拿出全身的看家本领,阐述自己的观点的。我谈人生相对原理,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生命总有自己的或缺和遗憾的。甚至牵扯到佛理,讲了上天向来公道,你在这方面逊于别人,那方面就会优于别人,这叫上天有补偿的心理。最后,我不惜用大家眼见的现实说事。那些娘老子当官有钱的子弟,没有多少比穷人的孩子,更加争气一些。自古寒门出贵子,而大多纨绔子弟,却出在有钱人家里。
正说的兴致时,冷不丁蹲我对面的圪撩牙,却对我说,“蔡老师,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写作了。要那个虚名,一点儿不实惠。”临了,还追问上一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看扫兴不?他咋又扯到这上面去了。因为这个怂写作,我的耳朵都快让这般的规劝塞满了。我自觉心下不悦了。他咋就知道我是奔名去的,就没考虑过我最初的求财心理?
我正想说说我笔耕不辍,数十年坚持写作的初衷时,无奈,总管牛阳喊我名字了。他让我赶紧吃饭,吃过后收拾自己的几案,准备收礼。我只得匆忙间丢下一句,谁家养鸡不为蛋后跑开了。
过后,想起圪撩牙的话,不由又翻腾着一路追溯下去。我当然不奉行无利不早起的处事态度,但也不愿说自己有多伟大,多高尚,多了不起。奉献思想有,但也要保证生活无忧啊!吃上喝上好作事嘛。我咋就不想获利了呢?
想到生命的有始有终。竟如花草树木,高大粗壮与矮小瘦弱,同样的所取。贫者富者,一样免不了相同的归宿。何必在意生前的东西,如那草木,高大粗壮又有何益?还不是转世界一圈而已。后来转念一想,如此想下去,也觉不甚对头。因为,你愧对了上帝赋予你生命的初衷要义不算,还让自己的身体跟了自己,一同遭罪。
我是个农民出身转正的教师,处事与思想总和农民的思想脱不了干系。农民种庄家,求高求壮,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希望这高大粗壮之后,收成更好些。没花没籽的芦苇,再长的好,当不了饭吃。
想到别人的劝,家人又怕伤了我身体的耽心。无非是因为我年令大了,不宜讲奋斗了的原因吧?可我自己却想的是:自己就是棵迟糜子次谷,也不该放弃晚秋那点儿时光吧。就那么几天的和风细雨,就那么有数的晴日炎阳,也得好生对待不是?不求量时就求质,不求高时就求壮。丰收不了的话,求它个多收一粒算一粒吧。
以此小文,对我的写作持怀疑态度的朋友,作一并的回复,算是我的心里话吧。
活 法
酒鬼刘三,叼了支芙蓉王烟卷儿,在我正劈柴的左右,走来晃去的。一边很有些满足地嘘出些烟来,一边嘴里不断地嘟囔着:“他妈妈的,人与人不能比。有的人,抽了大半辈子中华烟,到死时抽屉里的中华烟还满满的。那像咱,抽他妈皮三块半的廉价硬延安,还有没烟去抽的时间。人家吃饭,咱也天天吃饭。不知道咱吃的饭都到那儿去了。歪好就吃不胖个自己呢。”他这般似乎在说自己的话,可我听得是在说我身瘦如柴,身边摆了盒硬延安。因为他多次说,自己很想胖起来,显出个雍容富贵的体态来。或者能凸出个大大的啤酒肚子时,走哪儿都让人看着不是将军,便是大款豪富才有的那种派头儿。
我佯装傻迷,一副纯粹不解事理地燃了自己的烟,继续着我那没出息的营生。因为刘三是很不屑我那些作为的,他就说过,有文化的人,应该向高里混。沾泥带土,搂柴拾禾,是没本事人的勾当。那日,我正背了些山上拣来的干树枝,要走进柴堆。
杨家渠来的苗家三少,年方八岁,竟也学会了讥人笑人。有天来串门儿。因为,我是从来不烦人家登门造访的。即便他是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我都一律视其为高人。很礼貌地搭讪让坐的。爬着炕沿的他,见我要起身下炕,准备去净手做饭了时。便一边不冷不热的说道:“你这号人,还能有个什么好饭,不是泡面,就是热的吃那剩菜剩饭的。”听他如此说,从不生气的我,竟也有些恼怒了。心说:“日他个妈妈的,你小子咋就知道我一定没有好饭吃。人不到位,身还不懒。我还就不怕做饭麻烦的呢。”于是我说,你这碎鬼,年令不大,人却这般世故。你怎就这么看我呢?
赶集归来,过村中小石桥时,大由的老婆,远远就定定地看着了我。等我走近了,开口就问:“赶集了呀!”见人家在问,出于礼貌,我赶紧捏闸下了车。她说:“要好好吃哩,别细作到吃都舍不得吃。”另一边,马老二的老婆,也跟着附和着。她们大约看我车兜里除了青菜,馒头外,就不见有猪肉鸡蛋,油茶奶粉,饼干面包,才这么说的吧?!
比起滚沙鱼的穷死买那好烟抽,我的烟是一辈子没上过多高的档次。比起随平儿整日提着半瓶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趔趔趄趄地烂醉模样儿,我是真不懂的享受了。比起人家台台上坐的人,动辄发火训人,我是没一天耍过那种派头的。此生也曾做过官,那官做到读书时间当的学习干事后,再没有升迁过。后来管人了,人数也达数十人众呢,那是我做老师时的陈年往事。也是我曾经够辉煌的一段岁月吧!想到人活着低调点好,这么了不起的过去,还是不说了,让它过去吧!
若要说此生行程么,也就从延安新家到子长的老家,来来往往,反反复复地走。走过了岁月,跑光了年头。只是人如芦苇,经如柳树,谁要看到它开花结果的时候,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有一点我感受颇深,那就是活人,不必在意别人的口。人穷别人讥,人富别人欺。你穷你懒,人家要说你是,懒得明胖胖的,锥扎都不动的样子,穷死都活该。你好过了,依然不知辛苦的忙乎,人家又会说你:“一副没福受怂的样子。就解【读成hai】不开消停上一会儿么?。”反正是吆驴上路,骑上走不好,跟上走也不好。
那个喝酒喝成了贫困户的春银,说起我的写作的事时,总说我那是不务正业。还说“顶球什么哩,人该死的时候,一个个都死啦。”
活人,没什么范本,没什么可循的依据。咋么活人,各人自持自控,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成数。愿勤者则勤,爱悠闲的则不必劳筋动骨。事在人为,不为也没触犯到法律。我就这么着的活人。只在自我,不关乎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