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老师。”于可琪吃完晚饭,刚进家门便接到了馆里杨老师的电话。
“可琪呀,我过去邻居家的一个男孩,研究生毕业,刚参加工作不久,泌尿外科的医生,条件很好,你见见不?”杨老师笑道。
“行,见见呗。”于可琪笑道,“谢谢杨老师,又麻烦你了。”
“客气啥。君子成人之美,你是我最中意的姑娘,看你总单着,我心里都不是滋味。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除了上班时间都行,你看对方吧。”
“行,我和他沟通一下,联系好再给你电话。”
“好的杨老师,再见。”
于可琪今年整三十,读大二时找过一个男友,两人恋爱了五年。分手后,于可琪便一直单着。起先,于可琪一点都不急,她觉得自己各方面条件——长相、工作、家庭、性格、等等——都好,宁可单着,也不能随便将就。可如今参加工作也两三年了,身边的闺蜜、朋友,恋爱的恋爱,成亲的成亲,生孩子的生孩子,举目望去,像她这样单着的,就剩她自己了,她这才着起急来。于是发动了身边各种资源为她介绍对象。刚才的杨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
等到杨老师和于可琪敲定好两人的约会时间后,于可琪算了算日子,一下吓了一跳,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心内骤然紧张起来。对这次相亲也便有了高度的重视。
两天后的周末,于可琪和这位相亲对象见面了。可以说,于可琪在没见到对方之前,心里便认定了对方。等到见了面之后,于可琪觉得很满意,便更加认可了。对方名叫康文,长相俊朗,身高一米七七——就是于可琪喜欢的类型——年龄比于可琪小两岁。两人就餐期间言谈甚欢,各自聊了聊工作、生活和兴趣爱好。就餐结束前,两人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随后康文买了单。两人走出饭店门外,因为都开了车,相互道别后,便各自开车离开了。
康文向家行驶的路上,接到了于可琪的电话:“我刚才都忘了,我妹妹后天从内蒙过来找我玩,所以咱俩不是约了周三见面吗,我到时会带上我妹妹,你不行也叫个朋友吧,人多也热闹点。”
“好的,可以。”康文说道。
“行,那到时见吧。”
“到时见,拜拜。”
康文回家的路上,决定让同事裴东下周三陪他一起相亲,一则两人关系好;二则,他觉得裴东知识面广,会聊天,能活跃气氛。于是,康文立即拨通了裴东的电话,很快便和裴东讲定了事项和事项的时间。裴东问了于可琪的情况。康文告诉他,于可琪今年三十岁,长得不错,性格开朗,硕士研究生毕业,现在是扬琴老师,在苏州文化馆工作,事业单位,一个月工资一万多,平时演出还能有外快。他父母在吴江区有个模板厂,也算是小老板。总之条件不错。裴东说,的确不错,提前祝贺你啊,预祝你马到成功。
二
周三傍晚,康文前往裴东家小区门口,接上裴东后,两人前往了吴中区的“西贝莜面”。路上,康文对裴东说:“我昨天翻看了这女的近一年的朋友圈,差点没累死,不过很有收获。其中有她和陈奕迅的合影。她参演了有陈奕迅出演的《闪光少女》,在里面扮演陈奕迅的女秘书。大概有两个镜头的出场时间。”
“牛啊,看来你将要有一个明星女友了。”裴东笑道。
“别逗了。”康文“哈哈”一笑说。
两人停好车后,走进了西贝莜面的三号雅间。两位女士——康文的准女友于可琪和于可琪的堂妹于琦睿——已经先于两位男士到了。
四个人相互介绍认识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因为一时之间大家还找不到共同的话题,找不到打开几个人话语洪流的正确闸门。点过餐后,于可琪说,她和她妹妹下周要去泰国旅游。于是几个人谈起了泰国的名胜古迹、泰国的风土人情。这个话题接近尾声时,为了不使谈话中断,康文继续说起他去年曾到欧洲七个国家做了七日游。于可琪问都去了哪些国家。
“法国、意大利、德国、瑞士、荷兰、比利时、奥地利。”康文说。
“哦,奥地利。我前年曾到奥地利做演出。”于可琪说。
“了不起,佩服,佩服!”裴东和康文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怎么没去美国啊?”于可琪问康文。
“我参加的是欧洲七日游。”康文说。
“美国不在欧洲吗?”于可琪说。
这话一出口,仿佛能听到空气凝结冷冻的声音。裴东吃惊不已,他抬头仔细阅读于可琪的表情,觉得她不像在开玩笑。
“姐,美国在美洲。”几秒钟的冰冻时间之后,于琦睿连忙说,“一个美国几乎和整个欧洲同样大。”
“嗳哟,搞混了。”于可琪说,声调完全是大大方方的,没有一丝尬尴之态。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餐桌,发现康文和裴东的目光都在有意躲避她。于可琪继续说道:
“你们大概觉得我蠢吧?事实上,我比你们想象得还要蠢十倍。我的数学、英语、语文、化学、物理、生物、地理、历史、政治九门课的分数加起来从未超过三百分。我从不读书,因为没有时间。我从小就在北京练习扬琴,你们想象不到有多艰辛。我没有童年,我的童年就是扬琴,扬琴,还是扬琴,考级,考级,还是考级。我妈禁止我参加任何体育运动,禁止我阅读连环画、故事会,禁止我参加同学聚会。从小,我妈就向我灌输说:‘女儿,你一定要成为艺术家,你和别人不一样。女儿,人要一技之长才能在这个社会立足。妈妈就是吃了没有一技之长的亏。你看我和你爸做生意多辛苦,虽说现在挣了些钱,可你不知道,我们创业时有多艰难,即便现在也总觉得朝不保夕,每天都对变幻莫测的市场提心吊胆。所以妈妈要从小培养你,让你身怀绝技,这样你一辈子就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需要为你们补充的是,我妈是个大美女,我们家一切都是我妈说了算。我妈实现了她在我身上的期望,我的确不用像普通人一样为温饱问题发愁,像普通人一样干那些下作的活计,可我还是为金钱发愁啊,因为我的工资根本不够我花。此外,我也成了一个身怀绝技的蠢货!”
一时间雅间静默下来,仿佛一瞬之间,在座的各位都被孙大圣实施了定身咒,仿佛于可琪的话语挥发出了某种刺激性气味,让大家不得不敛声屏气。康文第一个打破了沉默,说道:“不能这么说嘛,没有人是全才,谁都有他薄弱的领域。就拿我来说吧,我对音乐就一窍不通,压根儿看不懂五线谱。对体育也是一知半解,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不知道蓝球是几个人在打,足球是几个人在踢。”
莜面、羊排等各种菜肴在于可琪刚开始讲述时便陆续端了上来。裴东附和了康文几句,便号召大家动筷子,因为桌上的美食大多数还安然无恙。于是,几个人开始专注夹菜,咀嚼。待到杯盘狼藉之后,于可琪继续开了腔,她说:“康文,我要是和你好,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呢?”
这话再次让康文和裴东吃了一惊。裴东暗中观察于琦睿,发现她表情淡然,仿佛她已经听她姐姐说这话不下百遍。这一回,康文也想不出如何作答,他憋得满脸通红,但就是吐不出一个字。裴东见此情景,赶忙解围说:“干嘛这么着急,两个人先深入了解了解嘛。”
“还要怎么深入呢?”于可琪说,“非要把男性的船舶深入到女性的港湾才算深入了解吗?我已经把自己倒出来给你们看了。对于康文,我也是蛮了解了,长相、家庭、工作单位、收入、等等,我都已经知道了啊。另外,实话和你们说吧,康文就是我未来的丈夫。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们大概不知道吧,苏州有一个算命先生,极为出名,极为灵验。他已经预言了我和康文的见面——”
这话又一次让大家面面相觑。看到大家吃惊的样子,于可琪似乎深为满意,仿佛这话是她事先精心准备的,仿佛她早已预谋要在今天的饭局来个语惊四座的一言堂。于是,在大家惊魂未定之际,于可琪讲起了她找这个算命先生算命的始末。
就在一个月前,于可琪和母亲爆发了一次激烈争吵——这对母女俩来说是家常便饭——起因是于可琪买了一条价值两千元的连衣裙,以及价值一千多元的化妆品。于可琪的母亲平时喋喋不休地告诫于可琪要学会理财,每个月都要固定存一笔钱,还督促于可琪购买定投基金。于可琪压根不知道“鸡金”是何物。她对母亲说的这些话也只当耳旁风。那天,母亲看到于可琪带回家的连衣裙和化妆品后,暴跳而起,愤怒地将于可琪新买的化妆品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口中像是念诵经文般地念道:“你没尝过没钱的滋味啊,你没尝过没钱的滋味啊——”于可琪看到自己新买的、心爱的化妆品被扔在了地上,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忍无可忍,冲到母亲面前,和母亲扭打起来。
战斗结束后,于可琪发现手里竟攥着母亲的一缕头发。随后,她开始号啕大哭,并向母亲承认错误。母亲也缓和了口气,说:“好了,好了。我也揪过你的头发,扯平了。”于是,母女二人和好如初。
第二天去上班时,于可琪琢磨,自己二十七岁了,还与父母同住。可自己是单身(多次相亲未果),想不出不与父母同住的理由。那么要想不与父母同住,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不必事事再受母亲的监督),那就只有尽快结婚这一条路。当然,婚姻是怎么一回事她也是清楚的(没有把它想得像童话故事一样)。她的同事和同学中,很多结婚没几年就离婚了。没离婚的,见面也常常抱怨婚姻生活的各种苦恼。但是于可琪想,再苦恼,有单身苦恼吗,有单身与父母同住苦恼吗?我宁可要婚姻生活的苦恼来驱除单身生活的苦恼,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吧,反正人是摆脱不了苦恼的,总是从这个苦恼转移到下一个。就是这当儿,于可琪想到了他们馆长(女,四十八岁)几日前和她谈到苏州的一个算命大师,无比灵验(馆长去算过,大师通过她丈夫的八字,准确地指出了他公公死于哪年,准确地指出了她丈夫有外遇)。于是,于可琪也想要去算一算,看看自己何时能结婚。当天午餐时,于可琪向馆长索要了大师的具体地址。
几日后的周末,于可琪打车前往了高新区的合抱大厦。于可琪上到大厦的十二层,出了电梯,她看到左手边的方向竖立着一个硕大的金字牌匾,上面写着“颜氏命理”。于可琪走向前,推开双开门的玻璃门,进到大厅。大厅中间有一组U型沙发,中间放着茶几。沙发上坐满了人。挨着门口,靠窗户(朝北)的位置是前台。前台有两位女工作人员,靠窗户的工作人员面前站了七八个人在排队。大概是在排队预约了(馆长告诉她,来了是要先预约的)。于可琪站在了队伍最后,排起了队,一面继续打量这里的环境。她注意到房间里一共有四间办公室,全部装有红漆木门(此时门全是关着的)。她的身后是同样装有红漆木门的卫生间。卫生间旁边办公室的门牌上写着“掌门人”三个字。窗户正对面三间办公室的门牌分别写着一号导师、二号导师、三号导师。于可琪排队期间,有人分别从各个导师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与此同时,另一名靠门的女工作人员会叫号,随后就有沙发上的某人到这位女工作人员面前领取一个凭证,接着就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前往了某导师办公室。
轮到于可琪后,她交了三百元,预约到了三天后的晚上前来测算。三天后下了班,于可琪再次前来。坐在沙发上等待叫号时,她翻看茶几上的杂志,上面有对颜氏命理的介绍。颜氏命理的创始人名叫颜泰,大学就读于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前往香港,师从李嘉诚的玄学顾问朱雀桥闭门学习了一年,回大陆后的第三年出版了三卷本的《颜氏命理》,标志着颜氏命理的正式创立。
十分钟后,于可琪走入了三号导师办公室。导师大约八十公分宽的白色书桌前放了一把椅子,导师招呼于可琪坐在了椅子上。导师大约四十岁,带着一副眼镜。导师问于可琪生辰,于可琪说出了年月日时。导师将其输入电脑,随后在纸上写写画画。大约五分钟后,导师打印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接着递给于可琪说:“你八字中‘自党星’和‘异党星’的力量之比介于零点九到一点一之间,可以自动获得我们掌门人的亲自批算。你拿着这张纸给前台叫号的工作人员,她会领你拜见掌门人的。”于可琪一脸懵懂,完全不明所以,她“啊,哦”两声后,走向了前台。
把那张纸递给前台前,于可琪注意到纸上除了打印出的“天干、地支、大运、冠带、帝旺、临官、衰、病、死、墓”之类她看不懂的内容外,右上角还被三号导师写上了:“零点九到一点一。”前台接过纸后,拿起了电话,跟着说:“颜总,有一个介于零点九到一点一之间的八字。”于可琪隐约听到电话那头说:“让他进来吧。”
于可琪走向掌门人的办公室。敲门的瞬间,她紧张起来,仿佛这门连接着异域空间,仿佛这是阿里巴巴之门。一个声音说:“进来。”于可琪推门走了进去。这天,窗外阳光甚好,照得整间屋里通体明亮。于可琪本以为门里是一位长者(起码中年以上吧),可谁承想迎接她的却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年轻人,而且穿着随意:一条咖啡色紧身裤(仿佛路易十四),一双白色耐克运动鞋,上衣是紫色半袖体恤衫。
这间办公室除了比那三间导师办公室大外,其余摆设没有太大区别——桌椅、沙发都是同样的。同样,颜掌门让于可琪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他自己也落座了。于可琪把纸递给了颜掌门。颜掌门认真地研读起纸张内容,同时在另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脸部隐藏在了苹果电脑屏幕后。
“于女士,首先要告诉你的是,”少顷,颜掌门抬起头说,“人的八字格局大体分两种,正常格局和非正常格局,大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正常格局。对于正常格局的人来说,五行讲究中和协调,就是说金木水火土都要有,最好是均匀搭配,哪个过强、过弱都不好。我师从朱雀桥老师,我们将五行化作‘变通星’,把变通星又分成两派,自党派和异党派(就像美国的共和党和民主党),以及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中间派(根据情势,加入自党派或异党派)。我长话短说吧,凡是命造中自党星和异党星力量之比介于零点九到一点一之间,这就已经表明这个命造的五行是协调的,单从这一点来说,这个命造已算是上等命造了——”
“就是说,我的命还不错?”于可琪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她插话说。
颜掌门说:“对,是这个意思……”
三
“大师通过我的八字,”于可琪继续讲道,“准确地指出了我与母亲不和,准确地指出了我姥爷死于哪一年哪一月(我都忘了哪一月了)。我姥爷是最亲我的,最喜欢揪我的小耳朵。当我询问婚姻后,大师告诉我,从今天往后数的第二十七天,我遇见的男人中就会有我未来的丈夫。从那天开始,我就一天天地数日子。二十天后,馆里的杨老师就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恰恰就在第二十七天,我和康文见了第一面。你们说,他是不是我未来的丈夫?你们说,这个大师神不神,你敢不相信?”
“太不可思议了。”裴东说。
“简直神乎其神!”康文说。
“哎呀呀,成人的世界我不懂,我是二十一世纪的知识青年。”于琦睿说。
康文叫服务员进来买单。结过账后,康文提议去唱卡拉0K。于可琪说,改天吧,等我和妹妹从泰国回来后。今天话讲多了,嗓子不舒服。康文说,行,那就等你们从泰国回来。
四人走向门外的地面停车场。巧合的是,康文的车和于可琪的车恰好相对而停。四人挥手告别。于可琪和妹妹钻进了于可琪的红色尼桑肖克。裴东和康文则坐进了康文的雪佛兰科鲁兹。
“觉得于可琪怎么样?”送裴东回家的路上,康文问。
“感觉不太适合你吧。”
“是吗,我倒觉得她性格挺直的,没啥心机。关键是工作好,长得也标致。”
此后,于可琪和康文每天都通过微信鸿雁传书着,两人吃饭时互相问候,睡前道晚安,于可琪和妹妹在泰国期间,也给康文发了许多照片和小视频,讲述了她在泰国的一些见闻。两人的感情就此一天天亲密起来。
于可琪从泰国回来后的第二天,康文约她到“香天下”吃火锅店。席间,于可琪把她从泰国给康文买的佛牌拿给了康文。康文看着精美包装盒里的精致佛牌十分激动,他想到了于可琪从泰国回来一定会带给他些小礼物,但没想到是看着如此贵重的佛牌,由此可见于可琪对他的重视,他心里不禁暖暖的。
“太开心了,这么漂亮的佛牌,我长这么大还没收到过这么好的礼物,真的。太感谢你了。”
“客气啥,应该的,我也请了一个,”于可琪一面说,一面拿出自己的佛牌给康文看,“咱俩的是一对儿。”
“是啊,真不错,《红楼梦》里有金玉良缘、金麒麟伏白首双星,我看咱俩这是金佛牌佑日久天长。”
“你说的我听不懂,啥意思啊?”
“没事,就是好的意思。”
“咳,可别笑话我啊,以后我也要读读书,起码得看看四大名著啊。”
“不用看四个,看看《红楼梦》就行,那三个不用看,尤其对于女孩子。”
“好吧。那就看《红楼梦》。对了,我下周一过生日。”
“不会吧,这么巧,下周一恰好是七夕啊。”康文惊讶地说,“你是过阳历生日还是阴历生日?”
“小时候家里人给我过阴历,长大了,不爱过那老年人生日,就改过阳历了。而且上大学时,同学们大多过阳历。我说过阴历生日,他们还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感觉我像个土老帽似的。我出生那年阴历是七月初九,今年阳历恰好和七夕碰到了。”
“嗯,那这个生日得好好庆祝,有纪念意义。你打算怎么过,想吃什么?”
“这个生日我想过得安静一点。以往一大帮人乱哄哄地在一起闹我有点烦了。这是其一。其二(也是更关键的),我有个十分要好的闺蜜,她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下周一也是她的生日。碰巧她最近失恋了,心情不太好。因此,这个生日我俩都不想太过喧闹。你再叫个朋友吧,就我们四个过。你看怎么样?”
“行啊,这样更好,一切凭自己的心意,开心最重要。那我还叫上回那个同事吧,起码你们见过了。”
“行,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有对象吗?”
“没有。”
“长得挺帅的,”于可琪笑道,“兴许和我闺蜜还能看对眼。”
“那敢情好。”康文也微笑道。
说着,于可琪便给她的闺蜜宁婉玲打了电话,告诉了她周一的安排。康文也打电话通知了裴东。最终几个人商定好,周一下午先去看电影,然后再去吃饭。但是裴东没答应一起看电影,说周一下午家里有事。
到了七夕那天,康文、于可琪、宁婉玲三人看完电影已是黄昏时分。看电影前,康文曾问两位女士,晚上到哪吃饭。但两位女士说现在还不饿,不知道吃啥,看完电影再说吧。此时,三个人站在影院外头,再次商量起接下来到哪吃。康文提议去苏州中心的“蜀香人家”吃烤鱼。
“不去他家,”于可琪立即否决了康文的提议,“他家的座位不舒服,就是那种不能移动的长椅(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椅面和椅背成九十度——就和你逛苏州园林时随处可见的那种古人的椅子一样,坐着太累了(哎,我真替古人悲伤啊),和桌子的距离也窄,很憋屈。刚开业时我和我妹妹去吃了一次,就是前不久。吃饭过程,差点没把我难受死。嗯——去‘太阳岛’吧,正宗东北菜,味道纯正,有小包间,环境优雅。”
康文和宁婉玲表示赞同。随后,于可琪把具体地址告诉了康文,接着和宁婉玲一道先走了。康文打电话通知了裴东饭店的地址,随后便前往了蛋糕店和鲜花店,取他在看电影前就订好的蛋糕和一束玫瑰花。
四
裴东走进“抚顺厅”时,康文、于可琪、宁婉玲已经在座了,于可琪居中,身旁的椅子上放着康文买的玫瑰花,餐桌上摆着老醋花生、八宝水果沙拉、姜汁松花蛋、生日蛋糕(插着两根蜡烛)和一瓶“北大荒”。
于可琪向裴东介绍她的闺蜜说,我闺蜜宁婉玲,“星艺会”音乐学校的钢琴老师。接着又向宁婉玲介绍裴东说,九龙医院泌尿外科医生裴东。裴东和宁婉玲相互打了招呼。
“我闺蜜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于可琪继续说,“只比我大一个时辰,她是壬申时,我是癸酉时。怎么样,巧不巧?”
“巧,我觉得你俩长得也像。”裴东坐到了康文旁边,说,“那今天就是你们姐妹俩一起过生日了。”
“是的。”于可琪说,“我们三个已经点过菜了,你看要不要再点儿什么?”
“不必了,不够再说。”
两人说话间,服务员端来了东北大拉皮、酱大棒骨、松仁烧鹿筋。康文给他倒了一杯白酒,接着关掉了房间的灯光。于可琪和宁婉玲一同点燃了蜡烛,四个人开始唱生日歌,于可琪和宁婉玲两人一同许愿,随后吹灭了蜡烛。接着,四个酒杯相碰。两位男士祝两位女士生日快乐。两位女士也互祝生日快乐。
“婉玲,咱俩也有一个月没见了吧。”于可琪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后说道。
服务员进来端上了家传砂锅鸡、地三鲜和锅包肉。
“有了。”宁婉玲说。
“你和杜小飞分手,究竟怎么回事?你还没给我详细讲。就因为一根头发?”于可琪问完,就在心里连声懊悔,她忘了今天是带着撮合宁婉玲和裴东的目的的。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宁婉玲没有察觉于可琪的心理活动。她似乎一直期待着于可琪的问询。因此于可琪话音一落,她就开始前前后后,详详细细地给在座的各位讲述了她和杜小飞分手前的最后一次争吵:
“那天晚上,我去杜小飞家(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去他家了),我拿钥匙自己开了门。杜小飞经营着一家火锅店,此时还没回来。我开始为杜小飞收拾家(我来此的必做事项):扫地,拖地,洗衣服。就在我忙完,坐在床头时,我发现了一根长发。我仔细端详,反复确认,认定这不是我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杜小飞回来了。我开始质问杜小飞。杜小飞不承认,百分百肯定地说,那头发就是我的头发。我说我认得自己的头发,这绝不是我的。虽说颜色接近,但发质不同。我俩就这一问题争论了不下二十个回合。大概是他疲惫了,或者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啊,对了,可能是李祺的。前天我叫吴宇峰过来帮忙弄弄空调。结果,他和他老婆一块来的。’我不相信,让他叫吴宇峰夫妻俩来对质。这话一下激怒了杜小飞(本来他一直都还平静),他发怒道:‘婉玲,你是不好日子过多了,没事找事。你每天就这么疑神疑鬼地,咱俩还有法往下处不?你看看表,几点了,你不睡觉,别人不睡?’我一看杜小飞发火,二话不说,穿上皮鞋,拿起提包,摔门就走。此时,夜色浓郁,他大概也不放心(算他还有点良心),没过一会儿也跟了出来。
“我走向地下车库,钻进了杜小飞的宝马X3,发动了汽车。这时,杜小飞也跟了过来,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我俩心平气和地说了没两句,便又开始大吵大闹。我还记得,我那时脑海中闪过了我俩在汽车里所有的争吵画面。事后我不禁想:‘这汽车生产出来,是不是就是为了给人提供吵架场所的?’在这个移动着的(或者静止着的)密闭空间里,我总是格外地想吵架。
“我俩又吵了几十个回合,杜小飞最终给吴宇峰打了电话。但是在打电话前强调说:‘婉玲,如果你非要我打这个电话,我可以打,但如果确认这头发是李祺的。咱俩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说,呵呵,你打,如果你不打,咱俩就到此为止了。半小时后,吴宇峰和老婆李祺开车过来了。结果是:李祺确认那头发就是她的。”
“你也太较真了。”于可琪说。
“也许吧。不过这种男人分了也不可惜。”宁婉玲喝了口酒继续说,“那次争吵后的一个星期,他又给我打电话了,一来是还我车,二来是管我要修车钱。事后,我爸妈都让我把修车钱给他。可我不给,我凭什么给他钱。车是他主动要给我修的,我没让他修啊。完了还管我要钱,你们说,这样的男人小气不小气。”
宁婉玲的荣威RX5车身有多处有划痕,前保险杠也在一次小事故中被砰坏。此外还有一些内在毛病。杜小飞和宁婉玲最后一次争吵前,杜小飞主动提议和宁婉玲换车开,这样他有空就可以帮宁婉玲修车。二人吵架前一周,杜小飞把宁婉玲的车送进了修理厂。二人重新交换车时,杜小飞提到了修车费(总共一万多)。宁婉玲说,这可是你主动要给我修的。杜小飞没说话,钻进宝马X3扬长而去。
“我又想起一件事,这事更是让我耿耿于怀。”宁婉玲继续说,“你们说,如今社会搞对象,两个人肯定得那个么。总不能结了婚才做,我还怕他有问题呢。我和杜小飞处了一个星期就那个了。头开始,我俩做得挺勤的。我三五天去他家睡一次,每次去了都做。可后来,我再去他家时,我俩就不做了。有时候,我还会故意和他撒娇,想让他抚慰我,然后搞我。可我不知道他是榆木脑子,还是装糊涂,总之根本不理我的茬儿。我虽然心里生气,但还是忍了。我想他可能是饭店忙,身体累吧,也就没多想。可多次之后,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我质问他,杜小飞,你怎么回事,我个大活人睡你跟前,你抱都不抱,要么倒头就睡,要么就在那儿玩手游、看视频,当我空气啊?!起初,他支支吾吾,说他累了,说最近饭店生意搞得他心烦意乱,说这证明他不把我当外人,总之是想起什么借口,就说什么。可我不听他这一套,我说,你别给我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和你前妻还在藕断丝连?我这么一说,他表情里闪出一丝不快,但很快又露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说:‘婉玲,怎么会,我和前妻的事,我不都和你说了吗,我要不是光明正大,我能告诉你?她妈偶尔给我打电话也是因为老两口的房子是我给装修的,都是说些房子上的事,我也没瞒你,这就代表我心里没鬼。’他说完,我还不罢休,非要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来。后来,他终于让我逼得没办法,吐露了真话。他说:‘婉玲,你说你做爱时就和块木头似的,让我哪提的起兴致,你动都不动一下。’哎,你们说,气不气人,我又不是妓女,让我咋动?难不成让我在床上给他跳杆儿舞,让我像《挪威的森林》里似的给他口交?你们说,他这什么人哪!”
宁婉玲讲述时,于可琪很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没承想,宁婉玲在外人面前竟也毫无顾忌,可谓但凡能说话,就一定要说个痛快。她想,看来撮合宁婉玲和裴东这事儿已经泡汤了。
宁婉玲讲述完,场面冷了十几秒,康文和裴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可琪打破冷场说:“你去算卦了么?”
宁婉玲说:“去了,前天去的。说起来又是气,看来今天是我的诉苦局啊。”
于可琪说:“怎么回事啊?”
宁婉玲说:“我去了‘颜氏命理’,和你说的一样。二号导师看了我的八字后,也说我的命可由掌门人亲自批算。我进了掌门人的办公室,让大师解答我的婚姻感情。我还把李瑞平的八字也告诉了大师。我和杜小飞分手后,就和李瑞平开始相处了。他是我同学的同学,如今是一所民办学校的校长。我俩认识好几年了。那天饭局上,我心情不好(刚和杜小飞见了最后一面),我和大家倾诉了几句。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天晚上,李瑞平就开始发微信勾搭我,说我长得真漂亮,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我这样集美貌与才艺于一身的女子。末了,他就约我吃饭。这不,没几天功夫就把我勾到手了。刚开始,那是把你当个宝,天天给我发信息,我下班要是稍晚一点回家,就问东问西。说我长得太漂亮了,他根本不能放心。照他的逻辑,女人漂亮,就一定水性杨花。你们男人都是什么逻辑啊(宁婉玲看了一眼裴东和康文说)。所以,他简直不敢相信,我这么漂亮,却又是个好女人。当然,我不反对他‘关心’我,这证明他在乎你嘛。可我想,你‘关心’咱,咱也得‘关心关心’你啊。因此,他一出去应酬(他说民办校长不好当,为了拉生源,必须经常给众领导们安排一条龙服务,桑拿啦,波洗浴啦,KTV啦,都是家常便饭),咱也就‘关心’几句。嘿,我这一关心,人家还不高兴了。就是说,只能他‘关心’你,不能你‘关心’他。我‘关心’了两次之后,这位就玩失踪了。整整一个礼拜,我没接到他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了。我心情郁闷,就去你告诉我的地方算卦了。颜大师说:‘这个李瑞平命犯桃花劫,命中女人多得不得了。你在他的命局中,就好比后宫三千粉黛中的一员。可有可无的。’我一听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然,在大师面前,我装得很平静)。你说你不打算和人家长期处,勾搭人家干啥,还有没有点儿道德?!出了颜大师的门,我是越想越气,拿出手机就把他的电话、微信全部拉黑了!他日后要是再敢搭招我,看我怎么整治他,不让他出‘大血’才怪。”
“婉玲,你太任性了,”于可琪说,“干吗要动不动就把人拉黑。光你和杜小飞从相恋到分手这半年,我听你说拉黑他至少不下四次吧。”
“哎,你还说我,咱俩不一样啊。你说你拉黑你妈多少次了?”
“也是,咱俩都得改改。”
饭后,四个人到KTV唱歌,喝酒。四人分手时,已临近午夜。裴东打车回家,剩下几个人都叫了滴滴代驾。第二天上午,于可琪接到了宁婉玲的电话,寒暄了几句之后,宁婉玲问于可琪:“康文昨天送了你什么礼物?”
“蛋糕和一束玫瑰。”
“别的没了?”
“没了。”
“太小气,太抠了。这才刚开始就这样,以后更会变本加厉。我看你还得另谋高就。”
“是啊,你要不说,我还没认真想,是有点小气——”于可琪若有所思地说。
“你不是和我说,还有个大你十三岁的男的追求你吗,那个怎么样啊,什么条件?”
“哎呀,我是不给弄错了啊!”于可琪惊叫道。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大师告诉我说,二十七天后见到的男人中就有我未来的丈夫。我和康文第一次见面是在中午,当天晚上我还和李宗健——就是那个大我十三岁的——见面了。他追我有一阵儿了,我压根没往他身上想,我和我妈说过他。我妈说:‘他比你大十三岁,你可别给我丢人,他要算是“豪”也行,可连“款”也算不上,充其量是个不入流的小老板。’后来,我也就明跟他说了,我说:‘我实在接受不了男朋友比我大这么多。我不想耽误你,咱俩只能做朋友。’他倒是很善解人意,说:‘我理解你。可我就是喜欢你,你让我喜欢就行。我也不敢奢望你能嫁给我。’难道我的宿命真是和他?他昨天还给我发红包了,五百二。”
“嗯,我看你应该考虑他,比这个康文强。”
作者简介:1984年出生内蒙包头。写有长篇小说《法兰克福》、《苏城之恋》,中篇小说《尖山意象》、《别样年华》、《夏雪的初恋》,累计著述三十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