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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雪

发表时间:2018-02-11  热度:

 六月的天还总是阴沉沉的,一股强似一股的北风扩散着沙丘上的波痕,终日云雾笼罩着山脚下的小村,仿佛也在加剧着呼其图脸上的褶皱。呼其图真的很老了!他推开那扇铁丝捆绑的哗啦作响的房门,哀叹一声才想起今天是阿儿的祭日。老伴随后跟了出来,钻进仓房里拿出一卷厚厚的黄纸和几打仿真的冥币。那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小村没有卖阴货的店铺,兑换冥币须走出三四里才成。一年到头那边的节令也不少,父母怎肯亏欠了在那边的孩子呢?所以那三四里的脚印就叠加着,整整叠加了十八年。呼其图望了望天,扛上万贯金钱出发了。老伴像托付了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手搭凉棚一直将老头目送到无影无踪。老伴的目光是超前的,得意着自己抢先报了信儿。老伴转身回屋有老伴的事做,掀开锅盖儿从水里捞起两枚热乎乎的鸡蛋,这是阿儿最爱吃的,每个生日都必不可少。将鸡蛋放到阿儿的相框前,又小心翼翼地在沙盘里插上十八根火柴代替了蜡烛,也许那盘中的沙土就是生日蛋糕了。为什么蜡烛总是十八根?阿儿的娘也说不清楚。阿儿娘的脸上没有泪,有泪都是向心里流的。几道工序做过,接下来便是双手伏案地端详,没有言语娘俩也沟通了。阿儿那不变的微笑仍是当年的模样,于是做娘的眼前就模糊了——

十八年前的四月天,位于北纬五十度以上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小草还没放绿,冬眠的树木也没醒来,旷野呈现的是一片荒凉。可那不足以影响呼其图的心情。那时的呼其图正年壮气锐,一年一度的那达慕赛场上总少不了他那剽悍的身影。摔跤是他打小就练就的,虽说年近四十,但仍然敢跟小青年们一样叫板。也许就因为这个还没人叫他老呼,小呼的称谓还在继续。大草原是他行走的世界,他是多么地喜欢腾格尔的《天堂》啊!虽然腾格尔那高亢低回的唱腔他学不来,但辽阔的草原却飞满了他那雄壮浑厚的长调。呼其图能不高兴吗?儿子阿吉格刚刚毕业就招进了镇上一家毛纺厂,有了固定的工作不说,将来的媳妇也用不着愁了——那可是姑娘扎堆的地方。白云般流动的羊群,更似一片残冬遗留的白雪,牵动着呼其图轻盈的脚步追向那炊烟缭绕着的晚霞混合处。

阿吉格的娘晚饭早已准备停当,还烫了一壶老白干儿,蒸腾的酒气呼唤着主人从草原上归来。生活延续着蒙古包时的习俗,只是不再逐草而居了。桌上少了双碗筷,阿吉格娘心里空荡荡的。镇上的毛纺厂离家有三四十里,阿吉格通常每周日回家一趟。今天是周五,周四那篇儿老早就被阿吉格的娘撕下了,他娘不能晚撕,晚了阿吉格的爹会向她发脾气的。

外边的风又起来了,沙尘打得窗棂唰唰作响。高空混浊得像黄河泛滥到天上,呼其图知道那是扬起的沙尘暴。呼其图用中指蘸酒先敬了天地,整了整坐姿端起酒盅刚要喝,房门忽地开了——是巴根。巴根是阿吉格的小哥们儿,都是一起入厂的。巴根匆匆赶回来是报告不好消息的——阿吉格贪事了!

巴根的闯入,无疑是带到小屋里的一颗炸弹,炸得阿吉格的爹娘半天才缓过神来。什么?你再说一遍!巴根一字一板地描述着——

也就是上一天的晚上,阿吉格所在的毛纺厂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死者是稍早入厂的一名女工,叫水仙。水仙?阿吉格父母的脑海立刻一个闪念,是阿儿回家经常提起的。阿儿必定成了大小伙子了,他的父母嘴上不说,心里急。最怕谁谁提起搞对象的事儿,一听到那嗑心里就热火燎的,若是阿儿哪一天也能领个大姑娘回来,也就了却了二老的心愿了。说起来阿吉格的父母也不是那么的急,阿儿要长相有长相,要工作有工作,自从阿吉格进厂后,上门提亲的可谓是踢破了门槛。可阿吉格总是说自己还小,不搭不理,弄得父母的心里化着魂儿,是不是厂里早有阿儿的心上人了?还时不时地拿水仙的故事往上靠。

水仙是厂里为数不多的汉族姑娘,不知道水仙是不是她的名字?工友们都这样叫着,并且还水仙姐、水仙妹的,叫出了亲如一家的友谊及和谐感。水仙的确跟她的名字一样光鲜照人,水水灵灵。而她的水灵于小青年们毫不相干,因为她的青春指标已有了归属。对象是城里某机关的一名科员,两人正处在热恋中,邮差风雨不误地往返,几乎是专程为他们服务的。水仙喜欢《真的好想你》这支歌,爱听,更是爱唱,此歌一旦荡漾在厂区的上空时,十有八九水仙又要往城里跑了。去时是火热的蜜情,回来便是甜甜的糖果,水仙每次都要带回很多很多。水仙大量,总是将包里的糖了、果了的大把大把掏出来与兄弟姐妹们一起分享,弄得工友们辨不清喜糖该是什么滋味?男女宿舍是对应着的前后两栋平房,每逢晴天朗日,那长长的晾衣绳上满是女职工们的衣物、被褥,一道白色的瀑布,银河般的将男寝、女舍截然隔开。有一天雷雨来得很急,阿吉格从宿舍冲出去帮了水仙。阿吉格的助人举动令水仙由衷感激,阿吉格也因此偏得了两把糖果的奖赏。而后阿吉格更加关注天气了,睡觉都回味着水仙那衣物、被褥上的醉人清香。

阿吉格怎么会杀人呢?他的胆小是父母再了解不过的了。家里居住在蒙古包时,黑夜从不敢跨出半步,睡觉总是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头顶不露。蒙古包别人家的孩子,对杀鸡、宰羊都习以为常,可是阿吉格听不得那声声惨叫,一有那事儿,就躲得老远。阿吉格杀人?他的爹娘不信,巴根更不信,因为是他俩第一时间报的案,并且阿吉格比谁哭得都伤心。

案发的当晚,巴根正跟阿吉格在宿舍里玩扑克牌。由于食堂晚餐多了个羊汤,所以跑厕所也成了活动的一部分。巴根刚刚去了一趟厕所回来,阿吉格又憋不住跑了出去。可待他急匆匆地回来时,脸色苍白慌慌张张地说,听到女厕所有喊救命的声音。那天晚上风很大,刮得房屋、树木呜呜作响,巴根怀疑阿吉格是不是听错了?是阿吉格的肯定和急切才使得巴根没敢怠慢。厕所位于厂区的一角,男女蹲位之间只一墙之隔。为避免落个流氓的嫌疑,他俩当时多了个心眼儿,先入男厕听个究竟。可是听了半天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才蹿了几蹿爬上隔墙。那时天还不大黑,一眼就看到了被害女子的惨状——头是朝里仰卧着的,面部被零乱的长发遮挡得严严实实,裤子褪到了脚底,整个半截的白花花······工友们是待到警察勘察过现场后才知道是仙子的。

大兄弟你说,我儿阿吉格他敢杀人吗?大妹子你说,我儿阿吉格他敢杀人吗?二大爷你说······仿佛全中国的人都能证明这一点。呼其图疯了似的,逢人拉住便问,俨然一个精神病患者才有的神态。

当地的法院一向以速破大案、要案著称,侦破这起强奸杀人案更是神速,从案发到对阿吉格被执行死刑仅仅两个月零一天。呼其图的家天塌了,悲伤绝望的夫妇俩对哭了三天三夜,哭得天昏地暗。

为什么“窦娥冤”的悲剧要在阿儿身上重演?这——是——为什么呀?那声嘶力竭地哭嚎,捶胸顿足地呐喊,波及得众乡亲们泪花一片。叫天,天不应;问地,地不语。他们坚信社会是正义的,法律是公正的。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只要能为阿儿的冤魂昭雪,就是扑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于是呼其图拉着老伴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慢慢的鸣冤路。

然而,欲推翻原判谈何容易?十八年了,不知经办法院抛出了多少这样或那样的托词,也不知遭遇了多少次被拒之门外的驱逐。但阿吉格的父母没有灰心,没有放弃,连睡梦里都在为儿子喊冤。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家里的积蓄告罄了,亲戚、朋友借遍了,变卖家产是唯一的出路。羊群卖掉了,田地转让了,就连呼其图心上的马头琴也忍痛割爱地送进了当铺。为了节省每一分钱,靠一双脚很少坐车,借一身衣街头露宿。吃的都是从家里背上的干粮饼子,渴了就趴在沿途的水坑边喝上几口。寒来暑往,翻山越岭,不知走上了多少路?也许只有墙角上退下来的一堆烂鞋算得清楚。呼其图夫妇那无心打理的头发已经成了灰白的毛团,无神而呆滞充满血丝的双眼镶嵌在黑红的面皮上宛若木雕,一身乱了季节的衣服散发着汗渍的气味,走在街上无人不以为他们是一对乞丐或疯子。

阿吉格的坟墓就在南岭脚下,父母每次出去伸冤时都要拐到那停留片刻,为的是让儿子看到父母伸冤的决心和希望。

也许阿吉格知道父亲又来祭奠了,有一小旋风在坟前盘旋。祭日不比平常,随着张张冥纸的燃起,呼其图的心语也多了许多。纸灰随旋风打着旋儿,呼其图心里得到一丝的安慰:定是阿儿高兴了!看,连老天都配合着——太阳的强光撕破了厚厚的云层,瀑布般倾泻下来。刹那,天际开阔,满目葱茏。以往呱呱乱叫的乌鸦不见了,有几只喜鹊喳喳喳地登上了树梢。坟头的小草也遮住了裸露的黄土,只是顶部有些塌陷,呼其图疑惑是不是伸冤无望的预兆?于是又埋怨起阿吉格当年按手印的糊涂。

呼其图烧罢纸后,正顺着坟包缓步环视,朦胧中听到远处有人在喊,呼其图抬头一望是老伴追来了。呼其图心里立马嗔怪,晚上睡觉腿脚还疼得嗷嗷直叫呢,这会儿又逞的是哪门儿的能耐?

老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近前一下扑倒在阿吉格的坟头上:我——的——儿——啊······

老两口做梦也没想到那起强奸杀人案今日大白于天下。原来真凶是个外地的流窜犯。

那天晚上,罪犯本来是要盗窃纺织品或现金的,可是就在他影在厕所旁等待下手的时机时,看到天仙般的美女翩跹而至,这岂不是天赐良机?一股强劲的邪念在罪犯的心里核裂般迸发······罪犯于厕内劫色可不是初次了,手段皆是窒息后奸污。若不是阿吉格和巴根惊动了全厂,恐怕罪犯还不会放弃盗窃呢。

呼其图再一次陷入了梦中。忽然头顶上咔嚓的一个炸雷,他才晓得这一切都是真的。呼其图忙不迭地从老伴手上接过法院送达的《阿吉格案重审》通知书,泪水和着黑字顿然化作了一个英俊的青年手拉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向他跑来——

呼其图眨了眨眼睛,是阿儿?是阿儿!他娘你看——阿儿还活着!

呼其图扑腾一下跪向了南天:苍天有眼啊!我们终于盼到这一天啦——

伴随着呼其图惊天动地的谢恩,有片片雪花从空中飘落。

 

                    (在线责编 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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