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嘉兴所在的江南大地,河汊如网,银波漫漶,从高处望去,会看到叶脉一般的莹绿碧蓝。这里分布着上塘河、钱塘江河口等四大水系的五十七条主干河道,相连着一百四十多个大小湖荡,直把嘉兴润泽成一片锦绣。而贯穿其一的,就是大运河。
从杭州出发,我知道西湖的水是连通着运河的,运河的另一头则连通着大海,美与悠长与广阔构成了三维效果。
人们选择自己的生存环境,更多地是依存山川俯仰的变化。运河首先表现出了人类对自身命运的挑战与安排。它借助了当权者的突发奇想,更多地是借助了普通劳动者的智慧与精神。既顺应江河竞流的法则,又顺应人类生活的自然,无疑是多年来得以见证的综合着多种艺术的精品。
在帆影点点、号子声声里,不知有多少生活展现出了生机,有多少平民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状态。而一个个城市和集镇也就应运而生、而勃发、而繁盛。更有了理念上的变化,很多人从传统的农耕经济转向了商运经济。这是一个时代的转变。运河边和黄河边、淮河边上人们生活的价值趋向,就此有了不小的分歧。
终于看见了那条不同于细水河汊的河流。它不张扬,不凶猛,也并不宽阔,并不流急,并不清晰。但它舒缓,它和畅,它大气;它秀美,它淳厚,它沉静。
在单位面积中,它比任何一条河流都更善于容纳,那是少见的“繁”“忙”,非是水流的繁忙,是船只的繁忙,聚如鸭、行如鲫的繁忙。总能见到一只只的船首尾相连,成排成串地来往穿梭。并不是很窄的河面,常常是三排相交而又互不相扰。
船只这么近又这么悠闲地通过水面,只有在运河能够看见。如是大江大河,早早就互相鸣着警笛,小心翼翼远远躲避了。大海上的航行两船躲闪的紧张度更不用说。独大运河给予了航运这般宽厚的待遇。这也像极了江南舒缓柔静的特性。我不止一次地看到一只只满载得不能再满的船只,水波已经漫上了舱板,而船还在平稳地穿行。如遇大浪,它会随时沉没于水面。似乎行船人太了解了大运河的秉性。
这就是大运河,一条古老的而又承载丰厚的母亲河。
七百年前,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没有忘记在他的游记中写上对运河的赞赏:“这条交通线是由许多河流、湖泊以及一条又宽又深的运河组成的,这条运河是根据大汗的旨意挖掘的,其目的,在于使船只能够从一条大河转入另一条大河,以便从蛮子省(浙江)直达汗八里(北京),不必取道海上。这样宏伟的工程,是十分值得赞美的。然而,值得赞美的,不完全在于这条运河把南北国土贯通起来,或者它的长度那么惊人,而在于它为沿岸的许多城市的人民,造福无穷。”
马可·波罗没有想到,他所称的蛮子省,早已成为人们向往的人间天堂。水,给了这块土地丰沛的养分。它润泽了这里的一切。
沿着杭州到嘉兴的这段最江南的运河走,让人感觉不仅是一种地理的探询,也是人文的探询。多少年前,我偶尔去了一趟苏州,就激动得要命。而在这里,随便自哪个码头上岸,都会见到苏州的小景。
那种小桥,拱身的、平搭的或直角相依的;那种回廊,遮雨也遮阳的,有的廊边还有美人靠,不定哪个女子斜倚着歪头看着什么风景;那种木格子的窗子,一扇扇的全开或半开着,挑起的横竿上,是表示着现在生活状态的各种色彩的衣裳;那种白白的墙灰灰的瓦,瓦上常会有一阵急雨弹跳,在晨阳中闪现着珠光;更多的是花,自各家门前或台阶上艳丽;更多的是绿,树的绿,竹的绿,将江南的美掩掩映映。
江南巷子多,窄窄的巷子要么临水,让桥或廊挤得弯曲;要么临家,在楼上可对窗说话,接书传信。巷道多石板,被岁月磨得凸凹不平,亮光闪闪。而江南的雨也如这巷子,总是细细长长地淋来。也就总见有各式各样的伞,给这江南添景加色。
不断地穿过一个个石拱桥,桥有些年头了,很多都建于宋明两代,至清又加,形成壮观的景致。名字也叫得好:望仙高桥、司马高桥、青阳桥、青云桥……先自远处看,总为高扬的风帆担心,怕过不了桥孔。到了近前,才看出这桥修得实在是高峻雄伟,大都有十米的孔高,七八米的帆篷可直竖而过。于桥下仰望这石构建筑,似有横空出世之感,至远了回望,又似长虹卧波。圆的桥洞,方的石块,弧的桥背,和谐优美的曲线,与长河相映成趣,形成江南繁盛而恬静的独特风光。
塘岸与河也相衬成景,塘路又称纤路,当巨舶行河,除风帆外全靠人工背纤。一条载重十几吨的货船,就有一二十丈的纤索,由数人背拉前行。那个时候,河中舟楫穿梭,纤塘上也就纤索交错相接,热闹而繁忙。如遇拱桥呢?那桥洞下早修了纤盘石,拉纤人可直接钻桥洞而过,省去了收纤换缆的麻烦。现在运河航船早已是机器带动,拉纤的影子只有在幻觉中想象了。
塘岸又是一条得天独厚的官道,自嘉兴可直达杭州。因而这道上就越修越出彩,不仅有各式各样的亭子,各式各样的驿站,还建起了崇尚节烈、旌表嘉德懿行的石牌坊。岸上的景物装点了日夜流淌的古运河,并为其披上了一层典雅肃穆的庄重感。遗憾的是,我只是在古旧的图表上看到了这些。
运河两岸多桑树,春日里,采桑女或倚树攀枝,或伸竿弯够,将一个个身形显露无遗。就有不远河道上的船夫,扯着嗓子喊一些只有江南人才能懂的话语。采桑女们只管抿了嘴笑,将一把把嫩嫩的桑叶丢进篮里,一些叶子飘落在了水里,晶莹剔透,映出了采桑女子的心境。
更多的是柳树。柳在风中飘荡着,让人想了是一些为远行的商船送行的女子。柳、留同音,古诗中,柳早就代表着送别之意。长在运河边同长在霸陵边的柳是一样的。一枝枝的柳,像疏落的结绳记事,记录着运河的沧桑和人间冷暖。
占据视线最多的,还是运河中的船。大的,小的,连串的,单只的,各有目的,又各自随意地自在于水中。无浪的水,让这些船极大地满足了自家的愿望。
一溜的船飘红挂绿、张灯结彩地过来。原来是船家娶亲,一对新人笑立船头,向两边船只和岸上观者不停地招手,也就有人叫着笑着起哄,鞭炮和鼓乐响起来,构成独特的运河风情。
二
江南河流的有序构成了人们与水的贴切。
只有江南人如此近距离地与水相依相生,他们从没有想过水会相扰他们的生活。而在别的地方,人们对水总是会退避三舍,那种畏惧感时时会因着事实而更新。
想有一段清闲的时日,乘一叶扁舟,顺了运河慢慢地漂,慢慢地体验运河所能带给我的联想与兴奋。在我的感觉里,运河是灵动的。它的每一叶曲线流畅的帆影,每一声水花欸乃的浆音,每一种自如自在使船的姿势,以及岸边的忙碌、窗户的开起、跷立的顾盼、撑起的雨伞和突然不知自哪枝花间飞亮的歌声,都会让我有一种瞬间的触动。
大运河,它原本是一条长久在虚幻中的河流,就像黄河,让我感到一种宗教的色彩。它使万物变得张扬,使悲观变得自信,使渺小变得伟大,而你又很难抵达它,当真实变得触手可及,真实又仿佛在这一刻远离了。
大运河穿嘉兴城而过,并以一个九十度的几何形体将南湖揽在怀中。南湖是大运河丝带上的明珠。惟此南湖,早已名闻天下。明代胜时,“湖多精舫,美人航之,载书画茶酒与期于烟雨楼。”湖、画舫、美人、烟雨楼,可谓风光无限。
有水就有荷,荷是高洁之物,人人喜爱。于是便有了荷花生日,是农历的六月二十四。那天,会有四面八方的船客汇聚南湖,将自家做的花灯置于湖面,让它载着一片美好的祈愿悠悠远去。那可真是诗一般的妙景,让每一个人都有一种不同的妙想。漂漂而去的花灯,更像了湖边少女们的心事,在夜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晦,渐渐地不知消逝在何方。
每逢清明和中秋,在嘉兴的连泗荡,总会举行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让水乡的百姓有了一个结亲交游的机会。人们把这叫网船会。网船,是江南鱼船的一种。我在南湖登上“南湖红船”时,不经意间看到了“网船”二字。原来网船还有这么讲究的内部,设计是如此地精巧。
往往有北至江苏、南到舟山的万余艘船汇聚于此。船上都插着绣有金龙的曲边三角形旗帜,有些船头还插着黄绸伞盖,刘王庙前的空地上也会插了各式各样的旗帜。盛大的船队,浩大的声势,和风吹拂,幡旗联翩,将人们的情绪掀扯得飞扬,庙会的气氛也烘托至高潮。
更有嘉兴的船歌,在月上柳梢、风平浪静的时候这里那里地唱起,把人引入一种迷梦般的境地:
月儿弯弯照嘉禾,
扁舟湖上荡清波。
有心开口唱一曲,
不知哪条船上和。
……
这歌声浸入幽雅的吴乡越境,让荡漾的水波更显得生动。难怪元朝大书法家赵孟頫到此有句:“秀州人家知几多,郎君儿女唱山歌。”写这首诗时,他的笔下一定波光闪烁,情绪高扬。到了明代,来了一个戏剧家汤显祖,“不知何处唱歌好,东栅平湖日夜船。”他许是来采风的吧,想找一处能对歌的地方,促一促自己的灵感。轮到了乾隆下江南,更是把嘉禾当成必须踏访的所在。当大运河上的龙舟经过的时候,他专意让拉纤者放慢了脚步,要听那时隐时现的吴侬船歌。
徐牵锦缆过嘉禾,
隐隐时闻欸乃歌。
运河两岸本就是鱼米之乡,大运河开通,稻花飘香的嘉兴更是成了国库粮仓,清雍正《浙江通志》记载有通过运河漕运的纳粮情况:杭州府辖九县,交纳漕粮十四万三千八百多石;嘉兴府辖七县,交纳漕粮四十一万七千九百多石。嘉兴的突出可见一斑。
大运河两岸,不只是鱼米丰乡,还有两个字更让人唏嘘,那就是“丝绸”。
桐乡的罗家角文化遗址中,竟然找出了七千多年前的桑孢粉遗存。这说明这里很早就有了蚕桑丝织。整个中国,杭嘉湖地区就是江南著名的丝绸之府。李白有诗“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可见在嘉兴这个吴越竞争之地,胜者是穿着丝质的花衣凯旋的。就因为有了江南丝绸,才有了水上和陆上的丝绸之路。想象不到,驼铃叮当的大漠孤旅中,一条丝线竟然是由这里串起。
有了丝绸业的兴盛,才有了蚕花风俗。蚕花歌,蚕花戏,蚕花灯,还要选蚕花姑。赶庙会那一天,姑娘们盛装打扮,头上扎着蚕花,身上带着蚕花,一个个脸儿激动成一朵羞羞的蚕花。不定在这一天,会有多少小伙子从中寻到自己的所爱。
柔美的水和丝光的稠,把江南人养成了和善温雅的好性情,他们连亮嗓呼喊、连拌嘴、连笑声都是动听的很哩。
三
20世纪70年代,一列由上海开出的火车驶入了嘉兴的一个小站。
一位步履蹒跚而面容峻朗的老者走出站台,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小瓶黄酒,又从怀里掏出一包马粪纸包着的花生豆,静静地坐在站口的台阶上。
乡里接站的人来了。老者终于又看到了大运河。他被扶上一条小船,而后顺着大运河缓缓前行。这还是用手扶拖拉机上拆下来的柴油机做动力的船。单缸作功的声音很大,直把人的耳朵灌满。老者却依然显得兴奋,眼里有了一层泪花。他知道,大运河拐道九十度弯的时候,就到了他的石门。
三十年代,他将两坛黄酒搬上一条小船,就是从石门沿运河而下,开始了一位艺术大师的漂泊之旅。这次回故乡,该是最后一次了。他是要了断一种思乡的情结。不久,这位老人溘然长逝。他,就是丰子恺,嘉兴众多值得说道的其中的一个。
呆呆地望着这雨中的巷子,不定哪一个巷子里,便会走出一个人物来,嘉兴的名人可谓多矣。怀着渴望追求《雪花的快乐》的徐志摩出自海宁硖石镇;穿着长衫寻觅于《子夜》的茅盾从桐乡的乌镇走出;揣着《观堂集林》的国学大师王国维生于海宁的双仁巷;自《书剑恩仇录》成为大侠的金庸,故乡是海宁袁花;还有沈均儒,还有李叔同,还有李善兰……有人说,中国现代文学史的领军人物,浙江籍的占了一半以上,而嘉兴籍的又占了浙江的一半以上。
这些人物出生在大运河边,又借助大运河走向四方。许就是这样一种摸索人生把握社会的模式,把他们铸造得格外与众不同。为此他们难以割舍心中的一片乡情,总是要在生命的重要阶段走回大运河边的家乡来。徐志摩十五岁外出求学,与陆小曼伉俪新婚,把度蜜月的地方还是选定在了家乡,那是对妻子的一种幸福的显摆。
船行运河,远远看见了望吴门城楼。就有一个女子翩翩而来。她是众多的临水浣纱女中的一位。而她长得实在是出众,以至排在了中国古代四大美女的第一位。
春秋末期的吴越之战,越国战败。越王勾践打造卧薪尝胆的故事的时候,又一个凄婉的戏剧上演了。西施这位越国美女走上了历史的舞台。此后,不管是王昭君,还是杨玉环,便都与重大的历史事件绞结在一起。有人指着岸上一个地方,说是“歌舞庙”,是西施入吴前专门练歌习舞之处。为了能赢得吴王欢心,越国人可谓绞尽了脑汁,将一个浣纱女,培练成一位能登大雅之堂的大家闺秀。长袖飘飘,柳腰柔柔,不知一个女子当时是何样心情。在桐乡一个细浪推涌的岸边,还有“洗足滩”,说是西施洗脚的地方。好笑了,一个女子成了名人,连洗足之处也成了古迹。当年也就只有乡姑能在水边褪去鞋袜,自然地濯足浣洗。换了身份,西施赤裸着一双秀足在水边的美姿,只能留在人们的回味中了。
一个柔弱的女子,她的命运就是将自己变成一个礼物,献于敌国的国王。乘舟行到吴越边界,吴国的车队已经等候了。西施弃舟上岸,登门楼回首,望见的是山河破碎的家乡,朝北望,则吴国此去前途迷茫,不禁潸然泪下。
这些临水之地,随着运河的开挖,又成了运河的一景。如今人已去,望吴门还在。名字也不是一般人起的,相送西施的越国大夫范蠡由吴返越,见不少越国百姓仍在楼上翘首北望,内心感动,便将此门叫作了望吴门。大运河的水波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故事。无论是写一部运河史还是江南史,嘉兴段都会是中国历史典籍中厚重的一章。
翻开介绍嘉兴的文字,有一句话说得好,万里长城与京杭大运河像一撇一捺,正构成中华版图上一个巨大的“人”字。
现在看来,长城的一撇,更多地成为了某种观赏物,而京杭大运河,却是造福至今的利民利国的一捺。
说起来这个人字,应该是由秦始皇开笔。人们只知道秦始皇修筑长城,对他的开凿江南河道却知之甚少。一个人能把两件历史上的大事担于一身,不能不说其有过人之处。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曾数次东巡。唐《元和郡县志》称:秦始皇东巡时到丹徒县,“初,秦以为地有王气,始皇遣赭衣三千人破长陇,故名丹徒。”无独有偶,当秦始皇出巡到吴越之地的嘉兴,又听说此地有天子气,而调出囚徒数万,开凿人工河,以再次掘断天子气。这种做法,使长江与钱塘江水上渠道的沟通在秦代基本形成,由此奠定了江南运河的走向。秦始皇开凿运河乘舟东巡的政绩,不可被防备造反的说法所遮蔽。
接下来,京杭大运河引出了隋炀帝的登场,这位始终有着争议的帝王以他的孔武与残暴,同时也以他的政治家的智慧与谋略,将被称为蛮夷之地的江南变成了隋王朝的金腰带。嘉兴从此与大运河紧紧相连,成为江南的膏腴之地。
传说中的隋炀帝贪恋江南的繁华富庶,运河巡游极尽奢华,不仅带有大批的嫔妃、扈从,还异想天开地让上千美女与数千嫩羊沿河拉纤。这简直就是一种想当然的儿科行为,或可是后人对其厌恶而成的一种笔误。隋炀帝出游江南的场面,《资治通鉴》有记:“龙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饰以金玉,下重内侍处之”。极富张扬的隋炀帝,恨不能将整个朝廷都搬运到龙舟之上。可以想见,在中国乃至世界的河流上,没有一条河能像大运河这样繁闹过。舳舻相接,百里绵延,旌旗蔽空,鼓乐喧天。在长长的历史画卷中,沉寂的江南一次次会被当权者的兴致搅醒。当然,从积极的角度看,这也给江南带来了活力,带来了发展。
历史走到了乾隆时期。这位风流皇帝对大运河表现出的兴趣更不同于一般,他的行踪也更让人关注。六次下江南,四次他都住在陈阁老家的安澜园,并御笔题匾、作诗,“名园陈氏业,题额曰安澜,至止缘观海,居停暂解鞍。”乾隆就此颇感安逸地住下了,他住的十分地舒心,有走运河的舒心,有观海潮的舒心,或可也有归家的一种舒心吧。
有闻传道,其父雍正为皇子时,与陈家的关系甚好。“会两家各生子,其岁月时皆同。雍正闻悉,乃大喜,命抱以来,久之始送归。则竟非己子。且易男为女矣。陈氏殊镇怖,顾不敢剖辨,遂力秘之。”《清朝野史》记载,乾隆帝乃陈阁老(元龙)之子,雍正帝以女调包。雍正即位后,对陈家十分宠眷。到乾隆时期,待陈家就愈加优厚。陈家也就有“一门三阁老”、“六部五尚书”之誉。那么乾隆的江南之行,无非成了一次次地拜望。当然这只是一种传说,得不到什么证实。好笑的是乾隆后来又下旨将安澜园绘成图带回北京,仿建于圆明园中,亦称“安澜园”,不能不说他对此园的情有独钟。其还赋诗曰:
“安澜易旧名,重驻跸之清。御苑近传迹,海疆遥系情。来观自亲切,指示泊分明。行水缅神禹,惟云尽我诚。”
诗中流露出的情感灼灼可见,那是一种何样的牵系,只有乾隆爷知晓了。正史对此总不好直面。也许只有大运河清楚乾隆下江南,是因为割舍不下大运河独特的魅力。
宫里园里呆久了,享受这般自在与辽阔如何不心内翻波澜。乾隆的母亲贵为当朝太后,随乾隆游历了一次大运河,竟还痴迷万分,向皇帝要求说:“大运河归我。”在自然永恒的规律中,活不了一百年的皇后,好笑地把这条美丽的河流视作了自家宝贝。
然而,秦始皇挖掘后的威仪远去了,隋炀帝的豪奢远去了,乾隆六下江南的浮华远去了。纤夫们低沉的号子、宫女们辛酸的香汗也随着水流远去了。而大运河仍在,星月斜照,水波翻涌,时光永恒。
一个嘉兴,不长的一段运河水系滋润的土地,早已让我沉迷万分。它的底蕴太深厚,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不知道该先看何处,从桐乡丰子恺故居出来,我才知道,乌镇也是桐乡的,我想提议去乌镇,但同行的说,就半天的时间了,还有海宁呢?那时我尚不知海宁有那么多的去处,那么多的说头。最后我连走马观花的时间都没有了,只好留下许多的遗憾。
我只是打开了江南这部大书的封面,而嘉兴这一段运河,只是这书的一条窄窄的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