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的牵挂
——王梅宏作品«无故事搬迁»赏析
文 / 史志强
王梅宏近照
王梅宏老师的«无故事搬迁»一文,我读了再读,每读一次都有新的发现,新的惊喜,新的收获。
一
文为情造,情为文牵。自古以来,文学所要表达的无非是人的情感。文学,不论哪种形式,都必须表现人,表现人性人情。脱离开人,脱离开人的情感,文章再瑰丽奇譎,都是难以真正撼人心魄,荡人心旌的。
王梅宏老师的作品,正是真正关注人生,关照人心,关怀人性的。虽然她的文章,也写企业的发展战略,也写企业的中心工作。但她不浮于表面,她纵笔去写事件背后的人性人情,去揭示人们的内心世界。她写搬迁的毋庸置疑的重要性、不可辩驳的正确性。但她没有简单化,图解化,而是将更多的理解同情给予了不得不舍弃家业家产家园的人们。她理解的是这不是人与人的博弈与较量,而是工业化工业文明与田园式农业文明的碰撞与对决。这里有无可奈何,但是这种碰撞完全不必是血腥的,恐怖的,野蛮的。在这样的思路主导下,她非常好地处理好了观念与现实,碰撞与交融之间的关系,把作品的关注点焦点不是放在搬迁的过程与进度中,而是放在了搬迁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人的纠结矛盾疑虑盘算与狡讦上,这就使得文章有了包容性,可读性。
«无故事搬迁»虽然也表现了现代化工业文明与传统农业文明的较量碰撞对话,表现各种利益关系不可避免的纠结矛盾。但是没有通常我们看到的那种野蛮拆迁带来的血腥粗鲁与野蛮,而是充满了人性的张力与温暖。"火候到了吗?村里镇里都同意搬迁方案了吗?总指挥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像是在问我们,又像是在问自己。"一个企业领导最关心的是什么呢?肯定是企业的经济效益,首先想的是企业的利益,这已经成了司空见惯的常识了,可是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这位总指挥在搬迁战役打响前,考虑的是搬迁方案村里镇里能否接受,是否同意,这就把他的境界写出来了,话虽不多,却恰到好处。这就体现了领导的水平,体现了总指挥的心里除了装着企业的利益外,还有对老百姓的关注关照关爱。至于"我",打从搬迁工作始,"我"就希望这是一次"无故事搬迁",然而理想总是丰满的,无奈现实总是骨干的,"我这一厢情愿的幻想在拆迁正式启动的第一天就被彻底击碎了",首先遇到的第一道难题是R村没有K村那么幸运做到了未雨绸缪,工程要求他们必须搬迁,但是往哪里搬?搬到K村腾出来的房子里去。谈何容易!作者在这里一连用了四个"何况"的设问句,这种排山倒海的语气,意图很明确,就是强调搬迁的难度太大了,可在强调搬迁面临的严峻形势的同时,作者没有仅仅从企业的角度来看问题,而是来了一个换位思考,"何况新房子还没有影,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天气越来越冷的季节,何况是要搬到别人家腾空的房子中去住,何况是几家人住在一起",这哪一个不是从村民的角度来说这话的,如果不读全文,你绝不会想到这是拆迁指挥部的工作人员说的,可能这样去思考,在作者这里我们可以说她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可是如果遇上不明智的领导会怎么想,怎么看,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可是,偏偏他们的领导与她的同事们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有一种共识,"什么时候都不能和村民正面冲突,激化矛盾!"说服R村村民,难度相当大。但方法对头,心中有了村民,就能"金石为开",虽然可能要经历艰难曲折,山重水复,最终必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如果说这写的还是个人、个体的话,那么请看"工程保镖组的成员则忙着恢复村中的水、电线路,修缮损坏的公共设施。""厂武装保卫部派出的经警开始在村中进行夜间巡逻",这就从个别上升到了普遍,不仅使"我"的疑虑具有了合理性,而且具有了一定的普遍意义。具有悲天悯人情怀的又何止是"我"一个人呢?!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类似这样的表述与语言,在文中几乎随处可见。“几百年的光阴里,这个村庄从一户两户,变成现在的这个模样,而短短的几天时间,这个村庄已变得面目全非了。几辈人生活过的村庄,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像燕子垒窝似的建起来的老屋,屋檐下熟悉的燕子的呢喃,院子里亲手栽下的石榴树,树下砌起来的简易水泥饭桌,还有这熟悉的街巷,连着几辈人的根,转眼间就要被生生地扯断。就像一场飓风从天边刮来,将这个热闹的村庄突然从地面上刮走了。这块土地上的后代,以后只能从前辈的叙述中寻找他们生活的根了。”这段感情凄美的文字,绝非闲来之笔,而是蘸满了泪水、用心吟哦出来的诗章。她深刻地揭示了舍弃故土家园的情感世界,没有强烈的人文情怀,没有远离故土家园的深刻体验,是断然不会写出这样的文字的。而恰恰是这些语言摇荡了读者的情怀,心也随着作者的笔锋而揪得阵阵生疼。搬迁工作经历了山重水复,峰回路转之后终于完成了。本来应该用"欣喜,欢呼,雀跃,载歌载舞,庆功表彰"等词汇来形容和描写,而作者王梅宏却不是这样的,"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是浑身激灵了一下,旋即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在我的眼前,浮现出村民们的眼神,留恋?悲戚?茫然?空洞?我说不清楚,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害怕面对他们。"读到这里,你还怀疑作者的民生情结及她的故事主题吗?她不是一个简单的歌功颂德派,她在书写企业大事件的背后,藏着深刻的人性表达与人文关怀,只有深刻地了解了这一点,才能算是真的读懂了文章,读懂了作者。
二
«无故事搬迁»是一篇报告文学,但是有着浓郁的文学色彩。作者是在写报告文学,但她突破了传统意义上的报告文学书写方式,而是尝试着用写小说的笔法来写这篇文章。她的尝试不仅是有意义的,而且是比较成功的。
"临近春节前几天,一个雪后的冬日,空气中流动着这个地区这个季节难得的清爽和湿润,身后的那架被称作龙门山的山梁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好像能看清山体上每一道细微的皱褶。阳光的脸也红润润的,并不像普通的冬日里那么苍白,好像患贫血病的病人••••••"这就是作家为我们提供的特殊背景,写法上大开大阖,而且极具象征意义,表面上看,作家是在描写景色,其实是在为通篇文章渲染和制造底色的。读这段文字,我忽然想起毛泽东的词"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的词句来,觉得这不像出自一位纤秀温婉的女士之手,而是出自笔锋犀利、行文老道的老先生之手。不只是此段文字起到了烘托主题,引人入胜的作用,而且与全篇贴得很紧,起到了服务全篇的作用与效果。
" R村和这个企业的生产厂区紧挨着,包括两个自然村:一个叫Z家巷,另一个叫R家村。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空旷的场地。阳光照在龙门山下光秃秃的原野上,没有消融的残雪铺在地面的洼陷处,在阳光照射下显示出地势的起伏与变化。不远处,一个黄色的大型鏟运机大声地吼叫着,将一堆堆新鲜的黄土填进低洼处,它的身后,一片平整的场地袒露着。""那个曾经屋宇连片,炊烟袅袅的村庄没有了,原来被一片民房远隔在视线之外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K村镇风塔,现在了无阻碍地进入我们的视线,以凌厉的姿态直指苍穹。高高的镇风塔旁,那个正在建设的国内一次性投资最大的电解铝厂房的钢质框架,绵延达千米,在阳光下闪着凛凛的光,好像披着银色铠甲等待检阅的威武将士,也衬托得古老的镇风塔更加古朴。"这两段文字继续写景,由远景拉回到中景近景,由面到点进行聚焦。在进一步交代故事背景的基础上,已经一步步地把人们的视线牵引到她预设的主题上。
接下来她写道:"位于L市境内西北部的禹门口,两岸群山夹恃,形势险要,黄河在此冲出晋陕峡谷的束缚后,河面骤然变宽阔,一时间,万水奔流,形成开阔宏大之气象。"在这一句的引领下,她纵笔介绍了大禹治水,鲤鱼跳龙门,以及因传说中唐太宗岳丈詹太师在黄河泥沙冲击形成的万亩扇状荒滩上放马而得名的放马滩的故事传说及民间掌故。最后以"在2003年的冬天,这儿就上演了这么一出戏"将读者的目光由从遥远的古代拉回到现实中来,并且明确提出了"这儿就上演了这么一出戏",就像戏剧正式开启前的序幕,大戏由此开始上演。这么写,似乎离题旨远了,其实不然,写景是为后面的叙事服务的,描写黄河的壮阔不是目的,而是为现实服务。古人曾经在此上演过疏导黄河的壮剧,今天的人们也一定能够把搬迁这出戏唱好。尽管这是一出需要付出代价的戏剧,但正如当年的放马滩崛起了一座现代化的铝城一样,为了企业的发展,为了老百姓的长远利益,付出代价是值得的。
从以上分析不难看出,作家的确是大手笔,的确是以写报告文学的材料来写小说。这样来营造结构,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惊喜。这样的尝试是成功的。
三
文以载道,文以化心。文学作品,是点燃读者心灵的灯火,也是为读者照亮未来路途的灯塔。我国著名翻译家,文学评论家郑振铎认为"文学是人类感情之倾泄于文字上的。他是人生的反映,是自然而发生的。他的使命,他的伟大的价值,就在于通人类感情之邮。"我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新月派诗人徐志摩也说过"托尔斯泰的话,罗曼罗兰的话,泰戈尔的话,罗素的话,无论他们各家的出发点怎样的悬殊,他们的结论是相调和呼应的,即使不是完全一致的。他们的柔和的声音,永远叫唤着人们天性里柔和的成分,要它们醒来,凭着爱的无边的力量,来扫除种种障碍我们相爱的势力,来医治种种激荡我们恶性的狂疯,来消灭种种束缚我们的自由与侮辱人道尊严的主义与宣传。这些宏大的声音,正比是阳光一样散布在地面上它们给我们光,给我们热,给我们新鲜的生机,给我们健康的颜色。"是啊,无论是郑振铎的使命说,或者徐志摩的给予说,其实都指向了文学的本质,文学必然要表现人的感情,必然要给人以积极健康向上的力量,必然给人以反思的能力。优秀的文学作品的确应该给人以光,给人以热,给人以新鲜的生机,给人以美的感觉。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第十次代表大会和中国作协第九次代表大会上会与作代会上指出"我国作家应该成为时代风气的先觉者,先行者,先倡者,通过更多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作品,书写和记录人民的伟大实践,时代的进步要求,彰显信仰之美,崇高之美。"细读王梅宏同志的«无故事搬迁»,我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这的确是一篇很有份量的文章,是一篇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好作品。与其说她在为企业树碑立传,不如说她在为民生摇旗呐喊。她表现了两种文明的冲突,但更多的是对故土家园的眷恋。你看"在工业文明的凌厉攻势下,田园牧歌的农业文明显得毫无招架之力。""当连着你生命的历史突然被掐断的一刹那,就连最迟钝的人,也会感到痛""可是,在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在田园生活的诗情画意与现代生活的富足舒适之间,有时候我们很难做到两全,我们必须选择,必须有所取舍。""这是我们,还有不得不搬迁的R村村民无法回避的现实,也是我们必须承受的苦痛。""我对小李说:多拍一些东西,多留下一点关于这村庄的记忆,这是村民们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家园呢。""家园,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它的份量太重了。"这是流淌在作品中的感情线,也是作家凝铸在作品中的思想。还应该注意一个小细节,作家在篇未的补记中写到"就在这篇文章就要结束的时候,在R村新村工地干活的亲戚告诉我,R村新村已经交工验收,村民很快就可以搬进自己家的小别墅了。"这个细节其实不小,它看似不经意的一句留白,包含着极其丰富的内容,一是不是别人告诉我的,是亲戚告诉我的,有可信度,而且是在工地干活的亲戚告诉的,就更加可靠,二是消息的内容是与整篇文章关联的,R村新村不仅已经建成,而且通过了验收,R村村民很快就可以搬进去住了。三是强调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别墅,这从住房面积上说明了R村村民的新居是宽敞的舒适的,至此她的文章才算画上句号了。还不清楚吗?本来是写搬迁的文章,硬是让她写成了亲民爱民的文章。可是,难道不是原本就应该这样吗?企业是经济实体,追求效益最大化没有错,但这效益里是不是也有社会效益这一层含义呢?我想作家已经给出了答案。
岁月如波,思想如歌。流波易逝,思想永存!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作家的肩膀上担承着构建民族精神与锻造民族意志的神圣使命。我们的文艺,从本质上说,就是人民的文艺,文艺要反映好人民的心声,就要坚持人民立场,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这个根本方向。自觉地在创作中体现人民感情,人民忧乐,人民情怀,人民利益。把自己的命运与人民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频共振,像鲁迅先生一样,自己做人民的孺子牛,就会写出无愧于心,无愧于人民,无愧于伟大时代的史诗般的作品。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生民之多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这种襟怀,新时代的作家更应该具有。
作者简介:史志强,笔名肖颖,山西万荣人,1982年毕业于雁北师专中文专业,入大同矿务局工作,当过6年教师,现为企业管理人员,高级政工师,七八十年代曾任山西日报通讯员,兼职《同煤日报》特邀记者,业余从事诗歌散文随笔及文评写作,散见于《同煤日报》《大同日报》《山西日报》《山西广播电视大学报》《雁北师院报》《同煤文艺》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