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点击
名家散文名家小说名家诗歌签约作家作家档案文坛资讯
散文天地
生活美文往事回忆亲情友情博文选登东方散文西部散文
生活随笔
情感驿站生活空间人在旅途灯下漫笔报告文学百家悦读时事要闻征文选登文学采风
诗歌星空
现代诗歌古韵新声爱情诗歌伤感诗歌诗歌赏析谈诗论道散文诗页原创歌词
小说方阵
国外小说现代小说都市言情微型小说故事新编讽刺小说
文学评论
小说评论散文评论诗歌评论新书快递文化时评作家访谈
文艺荟萃
网络文学文化遗产作家信札书画世界美术周刊人文关注时事要闻文史博览
校园文学
小学作文初中作文高中作文中考作文蒲公英文学大学作文

贾平凹:我在写乡村时,心里始终在痛在迷茫在叹息

发表时间:2018-05-17  热度:

 

至刚刚推出的《山本》,贾平凹写了几十年,1500余万字,16部长篇小说,而且在不停地迎来自己的创作高峰。他到底从何而来的创作热情又是如何处理文学与人生的关系的呢? 他表示,作家是以文学与时代相处的,以作品梳理时代,也在梳理自己,以作品记录时代,也在记录自己,当作品企图朝着我们向往的理想前行时,也在提升着作家的人生,当在作品中排遣自己身上毒素时,同时也是在排遣着社会的毒素。面对陈忠实和红柯的相继离去,贾平凹对于生死也有着积极的思考,“每个人都将死去,这很正常,但当身边的朋友死去,我们还是震惊得悲痛。他们的死是死去了我们的一部分。诗人说:生如灿烂之夏花,死如静美之秋叶。活着的时候,要把生命活得圆满。死的时候,要平静和安详,这是人生最理想的。”

贾平凹,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1952年生于陕西丹凤。长篇小说代表作有《浮躁》《废都》《白夜》《高老庄》《怀念狼》《秦腔》《高兴》《古炉》《带灯》《老生》《极花》等。曾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散文奖、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作家奖、首届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施耐庵长篇小说奖、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奖、法国费米那文学奖和法兰西文学艺术荣誉奖,2013年获法兰西金棕榈文学艺术骑士勋章。

1 秦岭不仅仅是我的故乡,更是最能代表中国人的一座山。我以秦岭为中心以后,才能说统领南和北,提携了黄河长江。

张杰:看到你第16部长篇《山本》出版,很多人第一反应是:贾老师太勤奋了。尤其是看到你的手写稿影印,密密麻麻的字,都是你用笔在纸上写的,不由得更敬佩你的毅力。可见你对写作的用情至深。那么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你? 是一种表达的快乐,是在文字中找到精神家园的安心?

贾平凹:写作的过程是与神相会的过程。别人看着辛苦,其实自己身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我写作了几十年,已经成为习惯,成为生活的一种方式,一个自我修行的方式。在外人看来很孤独,很辛苦,其实在自己看来很快乐。这种快乐跟吃好的穿好的是不一样的,它可以发现一个人是否纯粹,是一个自我排毒的过程,很多说不清的感受都能够在写作中体会到。

张杰:读《山本》时,在细细密密的行文之中,有山林氤氲之气,有人情事故和世道人心。在后记中你这么写,“一日远眺了秦岭,秦岭上空是一条长带似的浓云,想着云都是带水的,云也该是水,那一长带的云从秦岭西往秦岭东快速而去,岂不是秦岭上正过一条河? 河在千山万山之下流过是自然的河,河在千山万山之上流过是我感觉的河,这两条河是怎样的意义呢? 突然醒开了老子是天人合一的,天人合一是哲学,庄子是天我合一的,天我合一是文学。”能感觉到,你将对秦岭的感悟,与对老庄哲学的思考,进行了融会贯通。

贾平凹:写作说到底,都是在写自己。你的能量,你的视野,你对天地自然,对生命的理解决定着作品的深浅和大小。我是写了几十年的人了,又到了这般年纪,有些东西我只能看透,有我的体悟,但更多的东西我也在迷惑,企图去接近它,了解它,向往它。

张杰:这本书名叫《山本》,“山本”这个词,是比较少见的。为什么选了这个词用作书名?

贾平凹:其实,原本计划叫《秦岭志》,只是因为担心与《秦腔》重复,加上我在后记中提到的其他原因,才把书名确定为《山本》。很多人认为,秦岭只是气候的分界线,而事实上中国的很多历史事件都是围绕秦岭发生的。对我来说,秦岭不仅仅是我的故乡,更是最能代表中国人的一座山。我专门谈过,给书起名跟给人起名是一样的,给人起名有一个讲究,像给孩子起张口音,就是最后一个字,上下嘴唇一碰打开,那是张口音。为什么要张口音?孩子生下来,不管哪个民族,不管中国的外国的,孩子发第一声叫妈妈的时候都是一样的,直接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妈妈都是张口音,嘴唇一碰就打开。当时本来说叫山记、山路、山事,总归把秦岭那些词弄下来都是拙口音,后来干脆用“山本”。“山本”以前没有人用过这个词,后来我想,既然把书叫书本,有账本、课本、绘本,为什么不能叫山本呢?

张杰:以前你的作品,多是写家乡商洛地区的事情。这次以一座山为主角写,是比较新鲜的。

贾平凹:其实商洛地区就在秦岭里边。以前写商洛的故事、家乡的故事,说穿了也是写秦岭的,只是没有那么明显的直接把它说出来。而秦岭就是把家乡扩大了,后来把写的范围扩大以后就扩大到秦岭。秦岭是国家森林公园,里面的植物有3000多种,秦岭里发生的事情我也熟悉,我的老家就在秦岭。所以,之前总想给秦岭写写东西,就想写写秦岭的植物志、动物志,但是在了解的过程中,又知道了很多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故事。感觉不仅仅是要写秦岭,还是要写中国的,实际上是写那段历史,梳理二三十年代那段历史,来展示那一段历史中人性的那种复杂性。我就以秦岭为中心,以秦岭为中心以后,才能说统领南和北,提携了黄河、长江。实际上还是在写老家,在写商洛的故事。那个时代应该说是出英雄的时代,但是都是草莽英雄,那个时代英雄越多,民间老百姓苦越多。虽然写的是二三十年代的故事,但是读者能够看到中国人的思维和价值一步步演进的过程。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有根源的,所以我在创作过程中和创作后才会坚持“走进秦岭”“告慰秦岭”,通过反复接触秦岭去构思故事的来龙去脉,将历史还原成文学,将自己的思想通过小说展示出来。

张杰:在你的行文之中,可以读出有古典文学的深厚底蕴,感觉你一定在读先秦诸子诗经等原典。还有你习书法,藏古物,其实是在养一种气,这种气会流传渗透到你的文学中。民间生活、自然山川、人物经典或技艺造物,是你的文学世界的源头活水,可以这么理解吗?

贾平凹:可以这么理解。写作、书法、绘画、收藏,等等,这完全出自于爱好,出自于天性,其实审美都是一样的。我认为从事任何形式的艺术,一定要有现代性、传统性、民间性,他们是相互作用的。

张杰:这几年看你的小说,感觉你多了对自然与人文的对照思考,多了对山河的亲近和敬畏。比如你说,“一条龙脉,恒亘在那里,提携了长江黄河,统领着北方南方。这就是秦岭,中国最伟大的山。”你本人有怎样的自我感受? 这种变化,你自己是怎么看待的?

贾平凹:初学写作时,你觉得你什么都知道,你无所不能,而愈是写作,愈明白了你的无知和渺小,越写越有了一种惊恐,惊恐大自然,惊恐社会,惊恐文字,作品常常是在这种惊恐中完成的,只想把自己体悟的东西表达出来,而不仅仅是一个传奇的故事或一些华丽句子去取悦读者。

张杰:你的作品一直表现出对农村社会的高度关注。这些年来,你觉得自己用文学将之表达充分了吗? 对自己觉得满意吗?

贾平凹:我一直在写当代生活,尤其当代乡村生活。我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人,60年的乡村变化我都经历和了解,写乡村的故事就是自然而然的。从开始写作至今40年,前20年是因熟悉而写,后20年是有责任在写。社会极速发展,什么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人的感情,我的感情在乡村。而关于乡村的生活,我知道的太多,而写出来的故事很少。这就像山林那么大,我能砍回来多少柴禾呢?

张杰:对乡村古老文明消散的感受和思考,除了是你创作的素材源头,还意味着什么?

贾平凹:我当初写乡村的故事,笔调兴奋,抒情优美,那时也是真诚的,这与乡村的热闹和我的年轻有关。这10多年来,我写乡村时,握笔越来越觉得沉重,心里始终在痛,在迷茫,在叹息。我知道它的过去和现在,但我不知道它的将来。我习惯了写它,我只能写它,写它成了我一种宿命的呼唤。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写乡村的作家,大概都是这样,这也是这一代作家的生命所在。大的海潮涌来,芦草能抵挡吗? 石坝能抵挡吗?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可能只是拿个照相机,记录下海潮没来之前岸上的物事,记录下海潮涌来时的景象。

2 作家以作品梳理时代,也在梳理自己,以作品记录时代,也在记录自己,在作品中排遣自己身上毒素时,也是在排遣着社会的毒素。

张杰:曾经有一个阶段的乡土文学,像赵树理、孙犁等描写的农村生活,是甜美的,是阳光的。但是现在回望乡村,满怀惆怅,这自然是因为社会现实的客观变迁。关于当下农村生活的文学表达,从你的观察来看,你觉得还有哪些需要加强的地方?

贾平凹:当下的乡村生活是多样的,有沿海一带、江南一带的状况,也有西北部、西南部的状况。有交通条件好的,建设了新农村点的,也有偏远闭塞的,没有新农村点的。现在的文学表达,可能有甜美的,可能有苦涩的,苦涩的更多一些。但无论怎么写,我认为,要站在全国的角度看问题,要站在历史的角度看问题,要站在人类的角度看问题,你才可能把握住一切变化,才可能读懂中国。

张杰:贾老师的小说,篇幅都是很长,但从中能看到散文的影子,看到诗歌的影子。很多读者也是贾老师散文的热情爱好者。你的散文自成一格,有简淡古拙之美。你是如何看散文、小说、诗歌三种文学体裁的区别与联系的? 在你个人的写作中,你是如何融合这三者的?

贾平凹:我在写作中不愿意把体裁分得那么明明了了。任何作品的境界都是一样的,仅仅在长短上,结构不同而已。不是说要故意如何融合,只是随心所欲,信手而写。

张杰:写小说,对你来说,最愉快和艰难的点,分别是什么?

贾平凹:我每一部小说,最艰难也最漫长的,是酝酿要写什么和如何写。当一切终于在心中清晰起来,具体动笔是愉悦又快速的,尤其常常有突然而至的情节和文字,你能体会到不是你在写,而是有别的力量在借你的手和笔。

张杰:对比不少同龄的严肃文学作家,多年久等不见新作露面,你如此持续的创作能量是罕见的。你怎么就没有遇着一般作家常会诉苦的“题材匮乏”的问题呢? 你是怎么一直保持创作的状态的?

贾平凹:作家在写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容易打滑,容易写不动了,或者跟社会脱钩,或者脑子死了。所以对于生活、对于社会,我经常讲一句话,一定有精灵警觉之心,适度保持对生活的“饥饿感”。始终要敏感社会上发生的任何事情,和这个社会不要隔断。要去关注、去了解、去参与现实社会,就像兔子耳朵一样,对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跟着转来转去。从事写作,永远要有一种激动感,你才能不停地写,老对自己不满意。但是实际上一部一部写下来给自己压力也特别大,比如创作,里面最重要的是创造、创新,如果里面没有创造的东西,没有创新的东西,等于没有写。但是要创造那么一点都特别难。我经常讲就像跳高一样,突破一次,其实只有一厘米。不管创作多少,你要想办法和以前不一样,不能重复自己,也不能重复别人。

张杰:一个作家要活在历史中,向历史探寻智慧,同时也要活在现实中。活在现实中,就很难不受当下时代的影响。你自己“创造”了文学家贾平凹,文学家的贾老师也成就了你自己,彼此是不可分的。作为一个当下的现实中的人来说,文学有没有帮助你如何更好地与时代相处,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

贾平凹:作家是以文学与时代相处的,以作品梳理时代,也在梳理自己,以作品记录时代,也在记录自己。当作品企图朝着我们向往的理想前行时,也在提升着作家。当在作品中排遣自己身上毒素时,同时也是在排遣着社会的毒素。

张杰:从1973年开始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一双袜子》算起,在过去45年里,有人统计,你已经写了1500万字。其中包括16部长篇小说,大约写了四五十部中篇小说,200多篇短篇小说,还有大量的随笔散文。现在我们都是电脑打字,而你一直都是用笔在纸上写,会不禁替你感到累得慌。这是很辛苦的。

贾平凹:创作长篇小说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一篇散文或许一个上午就能完成,而《山本》这本书的创作时间长达三年,我也一直坚持手写。我个人的写作习惯是,第一遍写草稿的时候,一定要用一个豪华的记事本。然后在普通的稿纸背面开始抄改,一边抄一边改,完成第二稿,然后再抄改第三稿。例如《山本》45万字左右,这样手写3遍,相当于经我手起码写过去130余万字。

张杰:一般来说,你每天的写作时间是怎么安排的?

贾平凹:如果没有其他会议和活动,老婆通常一早开车把我送到办公室,写到11点我会处理些其他的事,吃过午饭下午睡到3点再继续写,正常来说我每天要写十几个小时。放假没人干扰,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大年三十吃过饺子就会开始写作。然而,长时间习惯了一个人专注于写作,家里的事情几乎不管。所以说,作为一个作家,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张杰:写小说是一件艰苦的孤独的体力、脑力活儿。在一般人看来,你已经写出很多重要的作品,名利都有了,你为什么还这么坚持不懈地写呢? 你现在写作的动力何在? 具体说来,有怎样的使命感?

贾平凹:一方面,我几十年在关注着,思考着,叙写着。我写不了别的,只能写乡村,或许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人会越来越少,能了解乡村、认知乡村的人会越来越少,这段历史总得要有人写呀。另一方面,思考是沉重的,你若有兴趣写作过程却是快乐的。

张杰:你的女儿贾浅浅也写诗。今年还出版了诗集《第一百个夜晚》,受到诗歌圈专业人士的好评。对于女儿的文学才华,作为父亲,你在旁边观察,内心是怎样的感受?

贾平凹:对于女儿显露出的才华,我既欣慰,但也担心,因为进入文坛,压力很大,是是非非也多。我希望她幸福、自在、平安就好。

张杰:陈忠实先生、红柯先生等陕西籍实力作家的远行,让人感慨生命的脆弱,短暂。作为他们的朋友、同行,对生死这件事,从哲学上或者现实上来说,贾老师现在是怎样的一个看法?

贾平凹:每个人都将死去,这很正常,但当身边的朋友死去,我们还是震惊得悲痛。他们的死是死去了我们的一部分。诗人说:生如灿烂之夏花,死如静美之秋叶。活着的时候,要把生命活得圆满。死的时候,要平静和安详,这是人生最理想的。

美文.分享

人喜欢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点击加载更多内容  ↓
[!--temp.t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