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点击
名家散文名家小说名家诗歌签约作家作家档案文坛资讯
散文天地
生活美文往事回忆亲情友情博文选登东方散文西部散文
生活随笔
情感驿站生活空间人在旅途灯下漫笔报告文学百家悦读时事要闻征文选登文学采风
诗歌星空
现代诗歌古韵新声爱情诗歌伤感诗歌诗歌赏析谈诗论道散文诗页原创歌词
小说方阵
国外小说现代小说都市言情微型小说故事新编讽刺小说
文学评论
小说评论散文评论诗歌评论新书快递文化时评作家访谈
文艺荟萃
网络文学文化遗产作家信札书画世界美术周刊人文关注时事要闻文史博览
校园文学
小学作文初中作文高中作文中考作文蒲公英文学大学作文

于菊花:慈母手中线

发表时间:2018-05-10  热度:

  从我记事起,妈妈的手上,总带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顶针。顶针是用薄薄的铁片做的一个箍,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浅窝,戴在中指上,做针线活的时候帮助针鼻那头顶在浅浅的窝里,不会戳破手指。顶针是每一个农村女人必备的东西,不用时和针头线脑剪刀布头放在一个编制精美的小笸箩里,摆在妈妈的大木箱子上,妈妈一有空就戴上它缝缝补补,那些原本艰难苍白的岁月,在妈妈一针一线精心的编织下,竟也过得有声有色。

记忆中,妈妈做得最多的,就是我们脚上穿的鞋子。那个时候的农村,几乎人人都穿家做的布鞋,可那做鞋的过程,却繁琐而费劲。做鞋子前,妈妈先比对着我们脚的大小,用牛皮纸绞出个鞋样来。我们的脚年年长,妈妈压在炕沿毡底下的鞋样,也就年年放大,还会不时地变着样式,松紧的、方口的、系带的。妈妈是巧手,鞋样绞得又合适又漂亮,村里的大婶大嫂们经常来我们家,让妈妈绞鞋样。农村的女子,基本都会作鞋,可能绞出鞋样来的却没几个,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地夸着妈妈,我们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自豪。

妈妈做鞋子用的底料,是用家里的破旧衣服上的布片一层层粘起来的。先在桌子上铺一张旧报纸或者牛皮纸,刷上粘稠的面浆,把事先拆洗好的大大小小的布片拼凑好粘在上面,要粘四五层。底料干透了照着鞋样剪出底和帮,鞋底子要用四层合在一起,毛边用白布条裹紧,底部包上白布,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千层底”。鞋面多用黑色的条绒,女孩的鞋子就漂亮多了,用花布料或者彩色的条绒。粘好了的鞋底鞋帮,一双双摞在一起,上面压两块砖头,码在柜头上,有半米高,看起来白花花的,一派壮观。可这才是鞋子的雏形呢,要把鞋一针一线做好,穿在脚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每年秋天,忙完地里的农活,妈妈就开始给我们做一年的鞋子。纳鞋底用的麻线,是用一种亚麻皮捻成的,柔软结实。捻麻线要用一种特别的工具,我们叫它陀螺子,可不是小孩们玩的陀螺,它是铁制的,上面短粗,下面细长,中间有一个圆圆的铁片,下面细的那头还有一个小钩子。妈妈把一大把束好的麻皮挂在墙壁上,右手拿陀螺,左手拿麻皮,把陀螺靠在大腿外侧,用手在那圆柄上一搓,陀螺飞速地旋转,麻皮就拧成了紧紧的麻线。小时候,看妈妈捻麻线,觉得特好玩,尤其是看到一团乱麻也能在妈妈的手里变成细溜光滑的麻线,更是好奇,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学着妈妈的样子盘腿坐在炕沿上,去转动陀螺的手柄,才发现它压根就不听我使唤,急出一头汗,也不能像妈妈那样捻出一根麻线。

整个冬天,妈妈除了给我们做饭,干家务,其余的时间都在给我们做鞋。鞋帮要沿上黑色的鞋口,白色的底边,针脚要粗细匀称,包条要裹得紧紧的。纳鞋底更是力气活,用长长的锥子先在厚厚的底子上扎个洞,再用穿着麻线的大号针穿过去,拽的紧紧得,一天的功夫,才能纳好一只小孩的鞋底。做好鞋帮和鞋底,把它们上在一起,一双崭新结实的新鞋就完工了。妈妈喜欢在一双鞋子做好后,把鞋底对在一起“梆梆”地敲,从那清脆的声音里,也听得出妈妈做鞋子的功力。

小孩总爱穿新的,每次眼巴巴地看着妈妈给我做好一双新鞋,我都会迫不及待地从妈妈手里先抢过来,穿在脚上左瞧右瞧,再跑到外面在同伴面前炫耀一番,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连走路都觉得飘飘然。

冬天冷,妈妈每年都早早给我们做好棉鞋,细心的妈妈还会纳一个棉鞋垫衬在里面,穿在脚上热热和和的,大冷的天也不怕脚冻伤。穿着妈妈做的布鞋,我在那条蜿蜒崎岖的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跑,上完小学又上中学。

除了给我们做鞋,妈妈还要给我们夏天缝褂子,冬天缝棉衣棉裤,过年时给我们每个孩子缝新衣赏。那时候家里没有缝纫机,所有的针线活都得妈妈一针一线去做。在我的记忆里,妈妈就没有空闲的时间,尤其是冬天,我经常在半夜里醒来,还能看到妈妈在昏暗的灯光下穿针引线,那根小小的银针在妈妈手上来来回回,清贫的日子里有心灵手巧的妈妈,我们也倍感幸福快乐。



过春节前,是妈妈最忙碌的日子,全部的被褥都得折洗。妈妈每天起大早,拆掉一床被子,在做早饭前就洗出来,那时候没洗衣机,洗的衣服也无法脱水,只能使劲扭干,趁太阳出来的功夫晾晒。下午,被里被面晒干了,妈妈再赶着缝制。缝被褥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妈妈跪在炕上好几个小时,长长的大针在她的手上灵巧地舞动,我和妹妹一边看电视,一边给妈妈穿针。妈妈做的针线活太多了,眼神已经不好,穿针的时候对着亮光高高举起,眯着眼睛,把线头在嘴里抿一下,捻细,对着针孔穿过去,却常常穿空。每次看到妈妈穿针费劲的样子,我心里就像被那针扎了一样,一下一下地疼。从妈妈手里接过针替她穿好,眼睛总是涩涩的,想哭。

哥哥和我都相继出门打工,妈妈用羊毛絮成厚厚的被褥,缝得又细又密。妈妈说,离家一里,不如屋里,到了外面热了冷了没人关照,凡事都得自己操心,要学会照顾自己。青春年少的我们,总是自以为是,对妈妈一夜不眠重重的叮嘱过耳就忘,还嫌烦,听得多了,甚至顶上一句:“知道啦,啰啰嗦嗦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妈妈被我们一呛,目光一下子黯淡了,不再说话,只是细心地给我们打点行李,从被褥到内衣袜子,都用手捋得平平整整,一样一样塞到行李包。看着妈妈失落而不舍的表情,我为自己的无知薄情而后悔,喉头哽咽着,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我进城打工的那个冬天,天气很冷,我和两个小姐妹住在一间没有暖气、也没有火炉的屋子里,尽管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依然冻得瑟瑟发抖。房子是老板租的,为了省电,禁止我们在床上铺电褥子。每当半夜里被冻醒,爬起来望着漆黑的夜空中那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就想起妈妈温暖的眼睛,想起妈妈在深夜里,昏暗的灯光下为我们缝缝补补的样子,耳边也回响声妈妈的话语:“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天冷了多穿件衣裳,吃饱穿暖,睡觉关好门窗,盖严被子,小心感冒着谅。”这样的话,每次回家妈妈都会重复好几遍。我淡淡地应着,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烦她的啰嗦。我自以为长大了,会照顾自己,哪里用得着她这样祥林嫂似的絮絮叨叨。眼角有冰凉的泪水滑过,心却在慢慢回暖,裹紧被子蒙住头睡下,却很快进入梦乡。梦里,我变成小孩子的模样,躺在妈妈的怀里,好温暖……

妈妈常年累月为我们操持生活,自己却很少穿一件新衣裳,就连衬衣衬裤,都经常穿我们淘汰下来不要的。我从没见过妈妈为自己买过一双新袜子,她总把我们穿破塞到炕沿下的脏袜子找出来,清洗干净,把脚后跟上的破洞补好自己穿。我用上班后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妈妈买了一套很廉价的衬衣、衬裤,两双袜子。当我把它们连同剩余的工资递到妈妈的手上时,妈妈的眼角湿润了,有泪光在隐隐地闪。她用粗糙的手掌细细摸索着新衣服,哽咽着说出来的,却是埋怨我的话:“傻妮子,妈妈在家穿啥都行,要新的干嘛,你在城里要穿得体面些,别被人笑话,以后不要给爸妈买东西。”我忍住眼里的泪,心却在隐隐地疼。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轻的妈妈娇俏的模样,在一根根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丝线里悄然不见,干枯的头发上落满秋霜。几个子女都长大成人,哥哥远走他乡,我们姐妹都已出嫁,偌大的院落里,只丢下妈妈一个孤单的身影。我隔几天去探望妈妈,总见她呆呆地坐在院子外面的老槐树下,痴痴地地望着南方的天空,我知道,她一定又在惦记她的宝贝儿子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远飞的鸟儿,却总也不见归巢。

妈妈真的老了,额头的皱纹像深深的沟壑,散乱的白发在风中飘动,灰黄的眼珠再也没有了活力,嘴里总是不停地自言自语。她太寂寞了,曾经一家人热热闹闹在一起的情景,是妈妈心里就是最美的回忆。

我过去搀起妈妈,送她回屋。院子还像以前那样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没有了生气。我让妈妈坐在院子里的太阳底下,给她梳理散乱的头发,梳子轻轻插进妈妈的白发,恍惚中,又仿佛看到妈妈用一条鲜艳的红绸子,给我扎上两个漂亮的蝴蝶结,眼里含着笑,目送我去上学。往事如昔,趟过岁月的河流,妈妈把一生的爱都给了家人孩子,古稀之年,却只剩一个人孤单度日,心中的那份凄苦又有谁知。

“妈妈,我给你修指甲吧。”看着妈妈干瘦的手指上长长的指尖,我伤心不已。以前的妈妈是多么精干啊,多苦的日子,都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曾几何时,成了这般憔悴苍老的模样?

进屋取剪刀,我看到妈妈的针线笸箩依然放在那口旧木头箱子上,可上面,已经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没有了儿女在身边,妈妈再也不用为我们日夜操劳,缝缝补补,可她那颗失落的心,也像这个针线笸箩一样,被遗弃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落满厚厚的尘埃。

我下意识地从线卷上拔出一根细细的针,那记忆里闪闪发光的银针,已经生满了红绣,亦如我油枯灯尽的妈妈!我分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眼泪忍不住汹涌而出……


 作者简介:于菊花,笔名红尘有爱,甘肃省作协会员,金昌市作协会员,《望月文学》特约作家,编委。在各大文学网站发表文学作品三百多篇,一百多万字,网站上架电子书四部,出版个人文集《人在旅途》、《穿过记忆的河》。写作范围广泛,作品有散文、小说、诗歌,文章在各省市报刊杂志都有发表,多次在各类征文中获奖。

美文.分享

人喜欢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点击加载更多内容  ↓
[!--temp.t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