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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菊花:乡恋

发表时间:2018-04-18  热度:

 

乡 音



“大妹子,来啦,今天买点啥菜?”

刚走进菜市场,眼尖的大姐便看到了,笑着高声打招呼。

不得不佩服现在高科技的无所不能,这大冬天里,寒风刺骨,冰天雪地,市场里各种新鲜蔬菜依然品种齐全。嫩生生的青菜、韭菜,水灵灵的葫芦、辣椒,红彤彤的西红柿,顶花带刺的嫩黄瓜,花样之丰富,品种之齐全,至少让你在这一刻,忘记了时令是冬天。只是小贩们报出的那高昂的价格,也让你有些无奈。不过,种植反季节蔬菜,成本也高,再加上层层贩卖商,价格水涨船高,也情有可原。

每次来买菜,大姐总是这么热情,远远地看见就打招呼,而我在意的,不仅仅是她那热情的笑容,新鲜水灵的蔬菜,而是她那一口土土的武威话。

武威是我的家乡,武威的方言,的确很土,土得掉渣。我在城市里住久了,也开始说蹩脚的普通话,不是矫情,是怕城市里的人听不懂,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女儿从小就带到城市来,在学校里很快就学会说标准的普通话。儿子出生在城市,受我们的影响,普通话里,也夹杂着武威话。最有趣的是,孩子们去一趟老家,回来说话时,不经意地就蹦出两句武威话来。也许,是因为我们的根,就在那片黄土地上吧。

每一个城市里,都有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来定居,或工作,或打工,或做生意,尤其是市场和公共场所,五花八门的口音声声入耳,而最让我们感到亲切的,往往就是那一口土土的乡音,如一声久违了的呼唤,在瞬间就能把心与心的距离拉近。

这菜市场,我隔三差五就得光顾一次,和这位卖菜的大姐,认识也有两年了,之所以固定在她的摊位上买菜,也是因为偶尔从她菜摊前经过,听到她那熟悉的乡音:“妹子,看看买什么菜,都是新鲜的,随便挑。”

那天,我本来是去市场找一个合适的摊主,给我们工地上长期送菜。听到大姐那熟悉的口音,心里一热乎,就停下来和她攀谈,得知她就是我们武威郊区的菜农,以前自己种菜卖菜,现在城市扩建,土地都被征用,也只能批发点蔬菜来卖。武威是农业城市,城郊几里之内都是菜农,买卖不好干,他们便来到这相邻的城市,继续干老本行。

知道我也是武威人,大姐比我还高兴,听到我让她给我们工地上送菜,更是满脸的感激,一个劲保证价格一定给我最优惠的。我自然不是贪图她给我优惠,只是因为一句老乡的称呼,足够暖心。我给她留了电话和地址,方便联系。从那以后,我们工地上大灶用的蔬菜,都是大姐的老公开三轮车送过来,有时也顺便给我捎点家里吃的细菜。我有空去市场,也多是在大姐的摊子上买菜。俗话说,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一口乡音,一份乡情,对于我们漂泊在外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这些年学会了上网,加了很多文学群,也认识了不少的朋友。虽然一向不喜欢热闹,偶尔看到熟悉的朋友,也会出去打个招呼。冷不防的,就有人上来问:你是甘肃的吗?我猜,他肯定进我空间看资料了,于是心里一热,马上回过去:是啊,甘肃武威的,你呢?老乡啊,我也是甘肃的,天水。于是,鲜花加拥抱,从心底里涌出的热情,让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因为老乡两个字,便亲腻了许多。

只是若干年后回乡,“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感叹,也让我们的心里,生出莫名的惆怅来。



乡情



这几年,回乡的次数越来越少,自从公婆相继过世后,只在他们的忌辰和家乡传统的祭拜日回去上坟,顺便也和兄弟姐妹们团聚一下。平日里,隔三岔五的,也就只是在电话里彼此问候一下了。

还有一种情况是必须回去的,那便是村里的红白之事。我们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村里谁家娶媳妇,或者嫁闺女,除了亲方本家的人去帮忙,全村的人都要宴请,当然也得随礼。村里有老人去世也一样,本家们帮忙安葬,亡人入土为安了,事主家还要摆酒席宴请亲朋,全村人也都请,这是多年都已形成的习俗。现在我们在外面,家里的老人已经过世,村里遇事,打个电话过来,只要有时间,都会尽量赶回去。实在腾不出时间,也会托弟兄们随份礼,乡里乡亲的,那份人情总是要留的。

每次回乡,车子开进村子里那条土路,看着路两边绿油油的庄稼,一个个熟悉的院落,心情一下子舒展开来,如一只飞倦了的鸟,急切切地,想要扑进温暖的巢穴里。

车子停在院门外,手摸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感慨万千。公婆在世的时候,每次回来院门都是大敞着的,两个老人一直在院门外候着,看见车子就迎上来,脸上都笑开了花。女儿从车里蹦出去,抱住奶奶,亲热地撒着娇。而今回家,迎接我们的,却只有这空荡荡的院落。推开院门,一片狼藉,曾经花团锦簇的花坛里,落满了枯枝败叶,满目颓废的景象。屋子里也是积满了灰尘,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人气。家是温暖的巢穴,家里没有了人,闲置着,便失去了温暖,只剩一个骨架,四处透着风,空得越久,越凄凉。

乡邻们看到我们的车了,便进来打声招呼,问一声回来啦,客套几句就出去了。过一阵再进来,端几个热腾腾的嫩玉米,或者一盘煮青豆,说给孩子吃。连声地道着谢,心里又涌出暖暖的感觉。只是,如今的村子里已远非从前那样的热闹,不少人家也像我们一样,漂泊到他乡的城市里打工,定居,一座座寂寞的空巢,在朝朝暮暮中沉默着。巷子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昏昏欲睡地坐着,有气无力地唠着闲磕,再也听不到巷子里孩子们欢乐的笑声。

我们像过客一样,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暮色沉沉,村子笼罩在一片苍茫中,湿漉漉的空气从车窗外飘进来,夹带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娃们,在外好好干,有空就回来转转,说不定哪天啊,我们这把老骨头都散了架,和你们爹妈作伴去,就再也见不着喽。”眼眶里一下子蓄满了泪,隔着车窗不停地挥手,哽咽着喉咙只勉强说出几声多保重。车子开上大路,村庄便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回首望去,村子已经被夜色吞没,如同那些久远了的记忆

离开了,却把一缕炊烟挂在心上,久久地萦绕着,系着那份隔不断的乡情。
 

乡 愁



第一次读余光中的《乡愁》,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只是简单地喜欢,并未体会出诗里的深意,倒是把乡愁两个字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那个时候,我所能理解的所谓乡愁,也就是出门在外的游子想家了,心里有着淡淡的惆怅。

初中毕业后,十七岁的我背起行李,到城里去打工,突然融入到一个复杂喧嚣的环境中,我战战兢兢,手足无措。白天,拼命地干活,小小的身躯在饭店里的一个个餐桌间穿行,深怕一不小心,惹来老板的臭骂。

晚上,我蜷缩在一张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开始不停地想家,想爸爸妈妈,想妹妹,甚至,想家里的大黄狗。想急了,就悄悄地哭。窗外的月光洒下来,冷冷清清的,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也明白了妈妈说的那句话:离家一里,不如屋里。只有睡在家里的土炕上,才觉得踏实安慰,躺在城市里的木板床上,连做梦都虚无缥缈的,心失去了依托。

好不容易适应了外面的打工生涯,着急了,十天半夜回家去看看,吃一顿妈妈做的手擀面,还是感觉比饭店里的肉包子香。

再后来,又回到村里,找了婆家,离开妈妈,有了一个新家,和公婆生活在一起好些年,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也安安稳稳。黄土地养育出的女儿,不做作不娇气,在庄稼地里日出而作,日暮而息,辛苦着,也快乐着。

再次离开家,是在十年前。这次离开,就定居在了城市里,再也没回去住。公婆还健在的时候,节假日我们都带孩子回去探望,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两个老人更是喜上眉梢。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脚步,会离家乡越来越远。

人说,年龄越大,就越爱怀旧,也越留恋出生的地方,这种感觉,在这些年里,越来越强烈。我也终于理解了,真正的乡愁,不是挂在嘴上的,而是烙在心上的。

城市里的天空,被高高的楼房切割得支离破碎。站在阳台上看那窄窄的一点点蓝色,便会常常想起在农村里的夏夜,躺在院子里的凉席上,看着一轮明月,满天繁星,给孩子讲着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心如止水,无忧无虑的,宁静的乡村生活,依然让人留恋。

城市里的街道两边,一排排的国槐树,倒也长得郁郁葱葱,却总被灰尘笼罩着,亦如灰蒙蒙的天气。在我们农村里,满村子的白杨树,如伞盖,下一场雨,绿得逼眼。田野里,翻滚的麦浪,如绿色的海洋。城市里这星星点点的绿,被裁裁剪剪,莫说是找点诗意,连灵感都无从谈起。难怪那些大诗人都喜欢写田园风光,只有在开阔的空间里,我们的心情才会宁静自然,也更接近本真。

楼对面的平房里,住着个中年人,精精瘦瘦的,成天坐在门口摆弄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树根,先是一刀刀剔去缝隙间的泥土,而后细细雕琢,几天之后,便成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工艺品,一遍遍刷上清漆,油亮亮的。他的目光一刻也不停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一脸的满足自豪。我不知道这样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会价值几何,最后陈列到什么地方,我关心的,是那个尚未雕琢的树根,来自哪里,曾经是一棵什么树。树被砍伐了,根也被挖出来,再也无从寻觅,没有人会去揣摩,它的前生今世。那么,我们的根呢?还在那片黄土地上,还是在城市里漂泊着?在坚硬的水泥地坪上扎下根来,是何其不易,也不适合柔弱的肢体生长。常想,若干年后,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们便回到老家的小院里,种种花,养养鸡,歇歇疲惫的脚步。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村子是否还在,村里的人,是否还是旧时的模样?

离开家乡越久,便越思念故土,思念亲人,无论是已故的父母,还是久别的兄弟姐妹。可故去的亲人,只能在梦里相见。隔着遥远的路程,姐妹间,也只能在电话里时常问候一声,聊表思念之情。

时至今日,才算真正理解了乡愁的滋味。那时常牵挂着的,生生不息的念想,盘根错节,在心里扎下根,长成一棵树,肆意滋长着,蔓延着,爬满枝头的,便是浓浓的乡愁……

作者简介:于菊花,笔名红尘有爱,甘肃省作协会员,金昌市作协会员,《望月文学》特约作家,编委。在各大文学网站发表文学作品三百多篇,一百多万字,网站上架电子书四部,出版个人文集《人在旅途》、《穿过记忆的河》。写作范围广泛,作品有散文、小说、诗歌,文章在各省市报刊杂志都有发表,多次在各类征文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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