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朋友说,他们那里桃花开得正欢,给我拍两张照片欣赏,我欣欣然。时至三月中旬,在我们北方,别说是花了,除了那些路边刚刚返青的松柏,草地都还没绿呢。偷偷从土里探脑才伸出个尖尖脑袋的小草,也不过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北方的春天,来得实在太晚。
次日,他回过一信息,说桃花已开败,等明年再拍了给我。我浅笑,心中也莫名地感到惋惜,这春花虽好,却甚是短暂,刚在枝头妖妖娆娆,还未来得及欣赏,一场春雨,一缕清风,已是落英缤纷。遍地残红了。
今天回老家办事,路过一处处村庄、田野,落入眼脸的,依然是萧瑟的树木,满目的荒凉。不过,田间地头上,却已经多了一些忙碌的身影,轰隆隆的旋耕机扬起一股白茫茫的尘土。土地已完全解冻,该是备耕的时候了,去年留在地里一片狼藉的玉米根,要早早刨去,墙根里堆积发酵了一年的粪土,要提前施进土壤。耙地、倒肥,这一样一样的活计,在农民的眼里,才是春天真正的开始。他们不关心枝头的绚丽美景,他们掰着指头算着节气,用双脚在地上踩踩,就能知道适合播种的日期。“春风前后,打地播种,”这是庄稼人牢牢记在心里的谚语。
最先播种的,自然是小麦。“民以食为天,”尤其是以面食为主的北方,小麦更是最普遍也是最重要的农作物。庄稼讲究精耕细作,小麦的种植。更是如此。一直很怀念十几年前的那种耕种方式,两头大黄牛,一个健壮的男人扶犁,两个精干的女人撒麦种,施化肥,在后面,四五个孩子或者上了年纪的老人,手里拿一个特制的长柄木榔头,把那些大块的土坑垃细细敲碎。扶犁的,必须是会使牲口的田把式,长长的牛鞭一甩,“噼啪”作响,嘴里大声地哟喝一声:“快犁!杀了吃肉的!”牛们一定能听懂这带着威吓的方言,鞭子虽未抽到身上,那原本慢悠悠的步子,立刻快了许多。
撒种是技术活,一般是细心有经验的男子来干,每亩地的撒种量都有预算,要撒的均匀,稠稀合适,过稀过密都会影响麦收的产量。农业社集体劳动时,女人是没有资格去提盛麦种的竹篮的,后来土地分给各家各户,人手不够用,那些胆大心细的女人才挽袖上阵,一样干得得心应手。施肥是个力气活,一篮子沉沉的混合化肥,只够撒一趟,篮子空了就得赶紧去续,稍一耽搁,就拉下一大截,连忙一路小跑赶上去。我以前在老家种地的时候,就没少提化肥篮子,撒种的活,倒是从没试过。
农户人家一般都只养一头牛,播种犁地就需要两三家合作,几家的人汇集在一起,这儿一群,那儿一簇,处处是清脆的皮鞭声,长长的哟喝声,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那种热闹的场面,也让人感到劳动的乐趣。现在,这些曾经热热闹闹一起劳动的场景,已被打上回忆的烙印。如今农业机械化,小型旋耕机、播种机的普及,让种田变得简单化,只用半天时间,就能把七八亩地都种完。先进农机具的出现,让耕牛也退出了延续千年的耕种舞台,如今村子里已经很少有人家养牛了。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种完了麦子,到了清明时节,就该种玉米黄豆了。农作物跟着节气走,播种的时间,是绝对不能乱的,玉米黄豆不耐寒,若种的早,五一前后的倒春寒,突如其来的春雪或霜冻,都会造成农作物欠收。
挑一个暖洋洋的日子,在园子里的平整好一块菜地,仔细地刨平,种上各种各样的瓜菜。庄户人家的餐桌上,都是自家地里产出的蔬菜,绿色环保,色香味美,绝对比高温棚里反季节长出的蔬菜好吃。擅长种菜的,都是家里的老人,小孙女也不忘跟在奶奶后面,用肉乎乎的小手把几粒指甲花撒进去,等指甲花长大开花了,让妈妈给染个水灵灵红艳艳的指甲,对女孩来说是一种抵挡不了的诱惑。
北方的春天,风是最寻常的,三天两头地刮,尘土飞扬,枯枝败叶乱飞,刮得人心烦。一场一场的春风,才让大地惊醒,河流解冻,鸟虫复苏。所以,北方的春天,是“呼呼”的风声刮来的,不知不觉间,小草绿了,河流清了,裸露的枝条柔软了,鸟儿们在林中唱歌了。
最先吐出眉眼的,是婀娜多姿的柳树,她像一位矜持的女子,梳理着长长的发辫,摆弄着柔韧的腰肢,那一抹浅浅的鹅黄,淡雅娴静,颇具女子的柔情。
杏树在一场春雪里鼓起粉嫩的花苞,含羞露怯地悄悄孕育着,在某一个暖阳高照的清晨,就肆意绽放了,人们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到那满树的芬芳,才惊呼一声:春暖花开了!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果园,房前屋后,矮矮的土墙里,桃花红了,梨花白了,苹果花儿白里透着粉,花下嘤嘤嗡嗡的蜂蝶翩翩起舞,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花香。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天的雨,是最金贵的,柔柔细细雨丝交织成一道密密的网,刚长出的树的嫩芽,被雨水洗得油亮。地里的麦苗仿佛在一夜间就突然都冒出来了,绿的逼眼,那嫩嫩的苗尖上,挂满闪闪烁烁的露珠。种田人眼里,那些花花草草的美,是远远比不上地里庄稼的。不等雨停下来,就戴上一顶草帽,在蒙蒙细雨中去田间地头转上一圈,看着那绿油油的麦苗,满地的葱茏,眼前似乎是一片翻滚的麦浪,刻满皱纹的脸上,也洋溢着明媚的春光。
春雨过后,满园的花儿却悄然谢了。草木的心思,总是这么淡然,盛放时,不张杨、不招摇、不做作;开败时,不悲伤、不叹息、不留恋。风儿一吹,满树的残花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化作春泥。“春归何处,寂寞无形路。”北方的春天,就像那绚丽的烟花,转个身,又从空中落到了地上。
田野里,早已是遍地芳华,麦子拔着节儿疯长,玉米穿起绿油油的长衫,热热闹闹的油菜花,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一股辣滋滋的味道扑过来,混合着菜籽油的清香。沟渠边、空地上,那一簇簇、一丛丛有名无名的小花,都争先恐后地开起来,洒满每一个角落,点缀在绿莹莹的草丛中,像一块块彩色的地毯。
菜园里的小青菜长势正旺,嫩生生的叶片在风中招展,藏在枝叶间的杏子、桃子、梨子,眨巴着欢快的眼睛。果树下的草莓,开出一朵朵洁白的小花,要不了多久,那水灵灵红艳艳的小灯笼,就会变成孩子们口中的美味。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是四季的开端,是新生命孕育生长的时候,是播种希望的季节。春天虽然短暂,却因为所有的美好都欣然来过,更显得弥足珍贵。
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春华秋实就是一个生命的过程,美好而短暂的青春年华,在我们还未来得及珍惜的时候,就匆匆而去,只留下一声嗟叹,飘散在岁月的风尘里。正如席慕容诗里写的:“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我喜欢北方的春天,也眷恋生我养我的故乡,待到春满枝头,绿草遍野时,再去邀约一场春梦,盈握一树繁花,在和风细雨里,弹一曲“桃花赋”,吟一首“梨花诗”,用淡淡的水墨,描一幅大自然最美的画卷。
作者简介:于菊花,笔名红尘有爱,甘肃省作协会员,金昌市作协会员,《望月文学》特约作家,编委。在各大文学网站发表文学作品三百多篇,一百多万字,网站上架电子书四部,出版个人文集《人在旅途》、《穿过记忆的河》。写作范围广泛,作品有散文、小说、诗歌,文章在各省市报刊杂志都有发表,多次在各类征文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