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如雪
文 / 李 娜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穿过大雪织就的帘幕，向着北方一路进发。雪愈来愈大，成片的雪花落在地上、车身上，前车飞驰，雪絮落在后车上，直挡得窗前一片雪白，抬头望去，只见黑黢黢的轮胎和飞扬的雪花，仿佛是谁大手一挥，洒下一片尘埃。天地间一片雪白，群山之中没有回响，连最细微的呼声也被无尽的风雪掩埋，造成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的假象，仿佛一句未出口的呓语，被封存在大雪之内。峰峦如聚，此时已看不出丝毫差别，都被白雪渲染得一样高矮，离得最近的山峰似乎是一夜之间长了数千尺，暗暗的教人吃惊。刹那间，竟然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冒雪前来，其实只是为了去见一个非见不可的人。
但是我心里明白，这雪是没有厚度亦没有硬度的，堪堪落在地表，尚来不及被谁的脚步试探，就化为齑粉，抛洒在天地间，缠住离家游子的脚步，缠绵的让人羞愧。心中明明早已归心似箭，恨不能化为车底轮胎，一路风驰电掣卷回家，拥抱年迈老母亲孱弱的身体，奈何雪大路滑，纵使心中有无数期盼和想念，也只能按下焦急，静静享受车行这段时间的无尽时光。雪粒在车前蛇形游走，以一种不疾不徐的速度紧贴着地面，轻柔的只一阵风就能让它化为乌有。灰暗的天空尽头没有鸟飞翔，也不曾有一双翅膀剪碎灰暗，透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光亮来。为何要在年关归家的时刻下雪呢，是不是要让千万游子尝遍心焦与忧愁的滋味，就像候鸟被暴风雪阻挡一样，度过一段漫长的休憩时光。
妈妈的老母亲年逾七十，头发已花白，相较于上一次见面，行动明显迟缓，她站在雪地里，如同一座雕像，久久地望向我们来时的方向，仿佛这不是在等待久未归家的游子，而是在等孩子放学，吃忙活了许久才包好的热腾腾的饺子。某一刻，突然觉得母亲们的白发就像说来就来的大雪，落得猝不及防，让人来不及反应，那些细细的发丝是蜿蜒的小路，藏着走过的痕迹。来的时候，后备箱里装满了年货，全都来自于最受欢迎的海鲜市场，妈妈拼命地想要父母品尝他们没有品尝过的美味，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贴近她的生活，贴近她内心的感受。离开的时候，她的母亲用自己剁的饺子馅、炸的油果子、烙的鸡蛋饼以及一棵棵青翠欲滴的大白菜塞满后备箱，期望她离家的时候依然能吃到来自家乡的味道。多少年了，依旧如此，我们用未知回报父母，父母则教我们一遍遍回忆，一遍遍怀旧，一遍遍踏上回家的路。
假期很短暂，很多话来不及说，很多事来不及做，再次返程，依旧是高速公路。明媚的阳光下，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的飞来，定睛去看时，是芦花。芦苇荡在城市中划出一小片领地，迎着风骄傲地昂起头，向远方眺望。它的芦花禁不住春风鼓动，早早地飞上路面，与车身做最亲密的接触。透过芦花的间隙，太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衬得前方路面金黄一片。云与山将天空挤压的只剩窄窄一道，芦花填满了缝隙，风很大，车子在强大的阻力中行驶的很慢，但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乡愁织就的一张网，网住注定要逐渐驶离的车轮，用密密匝匝的芦花来换取密密匝匝的惦念。芦花如雪，纷纷扬扬不知忧愁，车子已经驶出去很远，它还卷在车底，踌躇着不肯离去。
到最后，雪化了，芦花飞尽了，但乡愁的雪还在下，芦花还在飞，呜咽的风止不住哭泣，异乡的土地上没有母亲的脚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