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家里客厅处灯光如昼，整个屋子里呈出一片安稳的静。芸老师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目光对着手机屏，神情专注地浏览着学生家长群里弹出的信息。正对面坐着她的丈夫，男人将自己大半个身子斜撂在沙发上，两条手臂向正前方绷直，用双手擎出一部手机，眼睛里飘着若有似无的笑。
突然，男人手机里发出一阵似乎强憋着的笑声，打破了屋子里原有的宁静。“你怎么总喜欢看抖音，大好时光都被手机抖掉了！”芸老师抬眼看着丈夫，半开玩笑地对他说。听到说话声，男人侧转过脸看着芸老师，嘴角处僵着一抹笑意。他边用右手食指摸索着调节手机的音量，将发散出来的声音压低，同时又不紧不慢地说：“工作一整天了，人就需要放松。在家里如果和在单位里一样忙碌，那生活着多没劲！”“现在抖音内容丰富得很哩！我给你播一段，你听听就知道了！”他边说边用手指重新摸索着手机音量开关，将音调再次拔高。
芸老师从骨子里拒绝刷抖音，总认为这不是什么正当的事情。这厢还没等她发表出意见，丈夫手机里瞬间就飙出了“德云社”岳云鹏和孙越的相声段子，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场外观众回馈出的爆笑声自然也是达到了沸点。手机音效叠加，登时在空落的房间里营造出了火热的氛围。丈夫用期待的眼神盯着芸老师，等着和他的笑点共鸣，芸老师好像听觉遭受到绑架一般神情木然。但她还是浅浅地笑了一下，淡淡地说：“确实很搞笑，可是，你把声音弄小一点，自己慢慢欣赏。”“我明天早上有早早读，第二节还要上公开课，哪有你这样的闲情呢！”她说着话，正准备回房休息，芸老师的丈夫见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即刻关掉了手机，面对着芸老师站着。
他向芸老师探问：“你，今天心里有啥‘垃圾’还需要倾倒，来，来，来，咱现在就开始。”听丈夫说出这席话，芸老师倒像是被松了绑似的笑了。因为她工作的学校距家有一段距离，每天乘坐公交车早出晚归。丈夫在家附近的一所医院上班，日常也鲜有清闲，白天她们在一起可以交流的时间几乎没有。但大概在每一天，至少在晚上临睡觉前的一小段时间，她和丈夫彼此会说一说各自在当天遇到的事情，这种坐谈已然成为他们生活的常态。他们常常也就是在这样的间隙里，于率性中酿造着生活的甜。
他们又坐回到各自先前的位置，隔着一方茶几说话。芸老师事无巨细地吐槽着工作中的压力。先是诉说她今天上了五节课之后的腰酸背痛；又说教师职称评审存在的问题；还有，目睹学生作文语无伦次的表达，批改时又如何地几近抓狂；又涉及到没有完成作业的学生在课堂上竟毫不在乎的表现；还牵出被召唤来到学校的问题学生家长们如何袒护自己孩子等等状况。顺带又宣读了刚才在学生家长群几名家长@她的信息：“老师，孩子今天作业本忘带了，明天让他给你把作业补上！”“老师，孩子说他课堂没听清作业，麻烦你再说一下！”“老师，我孩子最近课堂表现怎么样？”说完这些，芸老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助地坦言：“也许人们把教师这个职业神化了，殊不知，老师也只是一个能量有限的普通人呐！”
丈夫认真地听完芸老师的絮叨，他用颇显正义的语调对她说：“你所做所想肯定都对着，其他人，那肯定都不对！”“不过，你哪一次回家不是对学生的表现各种不满意，怎么一走进学校大门就把啥都忘了，对学生笑容可掬温柔可亲！还像个陀螺一样，只知道不停地转动，拼着命干工作！”丈夫说到这儿，狡黠的神情中敛着些许笑意，流露出一副完全可以化解芸老师心头郁结的自信神情。芸老师只觉得丈夫这通话确是一语中的，不仅真实地道出了自己平素在大众视野中的工作形象，也把她的小心思阐释得透彻至极。于是，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身心立时轻松起来。
芸老师躺在床上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表，时间已至夜半。她紧紧地闭着双眼，力求让自己快速进入睡眠状态，她果然很快就睡着了。“集中注意力看黑板，你怎么上课总是分神！”她站在讲台上朝班上那个漂亮的女生喊道，试图将女生的思绪拽回课堂。“我还没有下课，你们怎么就要离开教室了。”下课的铃声响了，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完，班上两个平时比较调皮的男生已经离开了座位，准备冲出教室，她不由得对他们大声呵责起来。但那两个顽皮的学生却对她置之不理，继续朝门外跑。她心里一急，突然就睁开了眼，仔细回想起刚才的事情，才确认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她起身看了一下表，此时正是凌晨四点，她再也没有丝毫的睡意了。心里非常懊丧，怎么每到第二天有早早读的前一晚总会失眠或者做梦，她自己思前想后，百思不得其解。她就那样眼睁睁地将时间一分一秒地捱到了六点钟。然后起床，洗漱，奔到公交车站，赶坐早晨第一趟车去上班。
清晨，城市的街道早已从睡梦中清醒。各种车辆，上早班的行人，三三两两的学生交织成街上流动的风景。芸老师下了车，需经过一条小巷，才能到达学校。她穿着长风衣，踩着高跟鞋步履沉稳，看起来风度翩翩。“老师，早上好！”芸老师回头一看，正是昨晚梦里出现的那名女生对着她笑。她热情地回应着女生的问候，亲切自若神态安详。那名女生好像得到了某种鼓舞似的，兴奋地越过她，追赶前面的同学去了。芸老师心头一热，也加紧了前行的步伐。
由于时间点未到，学校大门还没有打开，但校门口已聚集了不少的学生。芸老师从学生中间穿过，一声又一声“老师好”的问候，使得芸老师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身板挺得更笔直了。她热情洋溢地和学生打着招呼，神采飘逸。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任何的烦忧，一副为人师表的表情，自信优雅而又轻松愉快。“老师，早上好！”芸老师循声朝马路对面望去。“天呐，陕西地方就是邪！心里想到谁，谁就会出现了！”芸老师不禁从心里涌出一阵悸动。昨晚梦中出现的那两个小男生正朝她挥手致意。“可他们看起来真是活泼可爱呢，虽然课堂上爱做一些小动作，也不至于让我神经紧张到夜有所梦吧！”芸老师想到这儿，倒对自己平时工作时的小心谨慎自嘲起来。
七点半，教室里书声琅琅。芸老师指导着早读也逐一查看着学生的作业。学习一贯认真的学生，作业完整且书写工整漂亮，芸老师心生喜悦，嘴角不由扬起浅笑；又有个别学生，作业书写潦草差强人意，芸老师看到这些，心情陡然沉重起来。当看到梦中那个上课爱走神的漂亮女生，那两个自由散漫的男生，作业书写认真且完整时，芸老师又不由得欣慰起来。
查完作业，芸老师对全体学生作业进行了点评，学生们认真地聆听着，似乎很受教育。看着他们的样子，芸老师一时竟被自己完美的说教感动了。这一天下来，芸老师上了三节常规课，外加一节全校公开课，还适时地批改完了学生当天的作业，又接待了三名学生家长，参加了一场法治学习报告会。可以说，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充实之至了。
暮色将至，大街上人潮涌动，芸老师终于坐上了末班车，踏上了回家的路程。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二十多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花开花落又一春。此时，一丝困意轻袭她的心头，她微闭着双眼，内心满怀期待，憧憬新一轮的太阳冉冉升起。
作者简介：吴妮妮 中学高级教师，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先后荣获咸阳市语文学科带头人、咸阳市知名教师、秦都区优秀教师等荣誉，有多篇文章在网络及刊物发表。现任教于咸阳市秦都区方圆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