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小说还真管不了那么多大事,但是鸡毛蒜皮地说说家长里短还可以。许多年许多年以来,我错误地认为小说可以改变整个世界,但现在明白那只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小说家没什么了不起,你也仅仅只能是个小说家,你也只能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小说,或者是隔几年给人们小说一下露一手看看,你根本就不可能大说,大说往往出错。时至今日,小说注定只能说些小事,太大的东西是历史学家们的事,是哲学家们的事,再起码,也是人家那些走马灯一般的政治家们的事,太大的事其实与小说家没什么关系。小说是一种杂烩式的东西,里边什么都会有那么一点,其实我们读小说有时候就像是民工们蹲在那里吃一碗杂烩菜,白菜啊,豆腐啊,粉条啊,木耳啊,黄花啊,蘑菇丁儿啊,或者时不时还有几片子肥肉在里边,如果吃的有滋有味你就多吃几口,如果吃的没滋没味,你不吃就是。小说就是这么回子事,你是小说家,你动不动就喜欢拿小说请客,人家还不一定爱吃你那一口。那些多少以为自己笔下有着伟大能量的小说家们,到后来会让人觉得他多少有那么点可笑,关于这一点,连他自己迟早都会发现。多少小说,起码在作者自己那里——想象中自己笔下的这部或那部小说已经是给人们制造了一台历史的解剖机或者是正义避难所,或者是写着写着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史学家了,这都很好笑。时至今日,小说就是小说——其实只是一种娱乐品,让读者读读乐乐而已,或者是要她们读到痛哭,严重到要抱着你的小说去跳海,但这几乎不可能。到后来——这个后来就是时至今日吧,大多数小说家都会发现自己错了。我们对历史对现实中的大事件乃至对我们自己都会是驴唇不对马嘴,所以,小说管不了那么多大事,但谈谈人之常情的七情六欲,说说自己哪舒服哪不舒服好像还可以,时至今日——小说好像就是干这个的。你用小说“呐喊”,一般喊不了几嗓子,你用小说“彷徨”,你最后会发现,根本就不会有人理会你在那里东一头西一头怅惘地走来走去。小说从唐宋传奇发展到现在,就像我们与人相处,其实大事上我们都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但对旁边的人问问暖嘘嘘寒好像还可以,在情感上,我们似乎都还需要别人的嘘寒问暖。《金瓶梅》里的应伯爵,好像是他,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生儿育女不必屙金溺银,但要他会见景生情。这是句多么至关重要的话。作为一个作家就怕连见景生情都不会,麻木到像一块木头疙瘩。
如果一个小说家连见景生情都不会,那小说也不必存在了,不必再喋喋不休。
这几年我写小说,总是想多关注一下我周围人们的情绪,屙金溺银可能来不了,但是,见景生情的话好像还可以说下去。起码是现在,我打算,对这个世界,时不时地,用我的小说嘘寒问暖一下,并且,还会一路地把风景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