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已经绿了大半,一座山突兀地隆起,高高耸立在这片平坦而广阔的原野上。看着这片葱茏的绿意,我的心情明朗起来,轻轻呼出一口气,胸中的抑郁气息也随着清风飘散而去。
远处的天是淡蓝色的,光线甚少,日光幽微,一股潮湿温润的气从身边升起,笼罩在我的周身。
我信步朝着那座山走去,山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撞了我一个满怀。此时的绿还不是十分浓烈,淡淡的,铺散在山前草甸上。山上的植物很茂密,颇有些原始森林的感觉。
我静静看着,试图从植被里看出些什么来,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绿色的不止是高大的树木,还有那些裸露在日光下的坚硬岩石。
它们高高立着,一派威仪气象,棱角依然锋利无比,这许多年的风雨侵蚀,都没能改变它坚毅的性格,苍天大地赋予它的顽石品质,被它牢牢把控在方圆之内。
日积月累,它已与生长在这里的植物融为一体,颜色更加苍翠幽暗,远远看去,树也长出了尖利的棱角,而山却牢牢占据一方土地,仿佛是从地底长出的巨大植物一样。两者在幽暗的光线下共同生长,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我想这便是生命的神奇之处,且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概率有多大,就说这山和树的和谐融洽,就足够表明,生命和生命之间确实能够互相影响,且这份影响之情是地久天长的,是谨小慎微的,是无法用肉眼察觉的。
它如同细雨,随风潜入,在无人关注的地方悄悄改变某些性状。
我暗暗惊叹,原来世上最磅礴的力量,竟不是山崩地裂、洪流涌动,而是这样微小的力量。
山崩地裂仅需要一瞬间,而滴水穿石需要几十年,两者到底哪一个内力深厚,我无法判断。
但这影响一定是隐藏在暗处的磅礴力量,它在几十年间,轻而易举地,让一座山和树木,和大地融为一体。
我暗暗地为自己的浅薄和无知感到羞愧,世界上的哪一桩真理,不是隐藏在平凡生活中呢?
它们朴素,披着陈旧的外衣,却振聋发聩,令人心惊。
上了山,远处高山上的雾气更加如梦如幻,一条乳白色的丝绢一样款款飘荡在山间,风吹过,雾气缓缓流淌,变幻出许多种形态,将整个山头笼罩。
炽热的漠北阳光下,这真是少见的场景,看惯了朗朗青天白日,这样羞涩的、含蓄的场景倒叫我有些不适应了。
雾气是有颜色的,穿过湛蓝的天空,透过浓浓的绿荫,带着山间野鸟的急促鸣叫,洒在我的身上,落在我的眼睛里。我站在微湿的雾气里,灵魂中温暖的部分被唤醒放大,我听到冰冷的部分在破碎,那些细小的都汇成了涓涓细流,融到了雾气中去。
忽而,天晴了,金光从云层中四散而下,雾气瞬间消散,又到了风和日丽、春融日暖的日子,耳边响起松涛林海的声音,野蝉也不甘示弱,在身后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
夏山绿意盈盈,山涧流水潺潺,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实可偕二三好友同游。
悠悠青草间,我悄然涉足,怕破坏了这幅绝妙的画。
黛色的远山空蒙,为这水墨一样的画卷增添了几许诗意,仿佛是吴冠中的画笔,在山头轻轻一勾勒,就有了江南水乡的意味。
牧草与杂草浓淡相宜,一个长得茂密而低矮,一个却不谙世事,长得高瘦而苗条,风一过,就有了簌簌的声响,这是来自大地的私语,正在切切地蜜语甜言。
一块裂了缝的岩石间长出一棵狗尾巴草来,它的绿已经漫延到了岩石上,裂谷间皆是毛茸茸的青苔,渗出微微的水渍来,一股幽淡的清香扑鼻而来,飞上我的面颊。
站在山顶高呼,山谷一呼百应,回声在山间回荡,传出很远很远,遥远深邃的天宇,不期而遇的柔风细雨,姗姗来迟的夏日艳阳,还有巍峨挺立的铁塔,将原野上的绿囊括在天地间,供我细细浏览。
原来快乐这样简单,一座山,一片林,一个人,几棵草,没有多余的芜杂的色彩,只有一腔生动的绿,在心中涌动着。
人人都夸赞花朵的娇艳美丽,却忘记了绿草的蓬勃和热烈,有时候,唤醒春天的并不是一朵凌寒绽放的红梅或者水仙,而恰恰是一棵自墙角夹缝中艰难探出头的野草,它孱弱而渺小,却丝毫不惧季节的寒冷和清苦,兀自生长,缭乱春光。
在原野上走得久了,就愈发想与原野融为一体。
世间万物,皆有牵扯不断的联系和纠葛,没人能够不依靠于其它别的什么东西,独自在天地间存活着。
我想,我一定与这片原野有过亲密接触,我的一部分是它的一部分,它的一部分也一定是我的一部分,我们交融共生,我们相濡以沫,我们交换彼此间最紧密的部分,将人的智慧注入山野,将山野的葱翠注入人的筋骨,而后才有了如此健硕的我,和如此磅礴的山。
原野上的绿,是我生命的底色,远离自然的人,一定不会明白此中的深意。
作者简介:李娜,笔名半夏,1994年生于内蒙古,文艺青年,神舟文学院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秦川文学院签约作家,《西部散文选刊》微刊编辑,瀚海园读书会副秘书长,自2017年1月开始写作,至今在区内外各级报刊、杂志、公众号、《今日头条》、《凤凰新闻》、《网易新闻》上发表文章十余万字,最执着的莫过于“且将一支秃笔长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