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新局长到任召开全局干部见面会,王中感到这个张局长好像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想呀想,想呀想,猛地一惊,原来是他......脑门上当即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两天,王中一直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平变成了他们的五个手指——一把手。
这事儿要追溯到十五年前。那时王中二十四五岁,是C局的后勤科副科长,手里有点有权。单位决定采购一批新办公家具,当日就敲门进来一位腋下夹着个小黑皮包的30来岁的年轻人,其介绍说是某县S局的副科长叫张平。他说他在业余时间做了点家具生意,望王科长这次给予照顾。王中面带难色地对王平腋下的黑皮包说:“这儿事难办呀,难办。”
“这正常正常太正常了”。张平迅速把包打开,取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塞到桌上的报纸底下:“这一万兄弟先花着。”
王中故做惊讶:“这这这,这怎么能行.....”说着手假装往报纸底下伸。
张平忙挡住他的手说:“兄弟,哪有办事儿不收点钱的,这正常正常太正常了。”
在王中的积极斡旋下,这批生意最终被张平拿下,以高出市场1倍的价钱给C局进了一批办公家具。张平又到C局塞给王中一个厚厚的信封,王中又假装推让,张平再摁住王中的手:“兄弟,给人办了事收点儿辛苦费正常正常太正常了,再说这也算咱俩的生意吧。”但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张平。
这么多年过去了,王中几乎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也就是在那次与张平的“生意”之后,因机构改革,后勤科撤了,又因廉政上群众反映不小,领导就把他安排到局办公室当了一名副科级员儿。他感到自己浑身的劲儿没处用,常叹白瞎他这人儿了。他还说如果给他个支点,他能把地球撬出太阳系。
当年他收了张平的钱,现在人家大权在握还能饶了他?
这两天,王中悄然在张局长办公室门口瞭望了好几次,可都没敢进去。他怀揣着两万五千块,还给张平当年给他的两万,另五千算是利息。这天见门前没人,他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张局长办公室的门,一声“进”从门缝挤出来,王中“嗖”地挤进门里,迅急而轻声地拉上门。
张局长一见王中像老朋友似的忙站起来,笑着绕过桌子出来,和他热情地握手,说:“是王科长呀,老朋友了,坐坐坐。”拉着王中坐在沙发上。
王中不好意思地说:“当年......”
张平哈哈大笑,拍着他的手说:“兄弟,给人办事收点钱正常正常太正常了。”
王中一愣,“正常正常太正常”,十五年前张平就这么说的,没想到他至今还用着。
王中掏出那两万五塞到张平手里:“两万元是当年你给我的,还有五千......”
张平从容地接过去说:“正常正常太正常了。”
王中站起来说:“以后还请张局长多照顾。”说着站起来要走。
张平忙喊:“别走哇,咱们再唠两块钱儿的。我这新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就你这一个朋友,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呢。”
“噢,您.......”
“坐下坐下。”张平再次拉着王中坐下,“咱们局办公室李主任不仅太老,办了两件事儿还特不开事儿。你是咱局的老人儿了,我想问问你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当办公室主任?”
王中一下子来了精神,瞪着眼,边说带比划:“当办公室主任必须具备这样的素质,正所谓:领导的要求就是咱的追求,领导的脾气就是咱的福气,领导的鼓励就是咱的动力,领导的想法就是咱的做法,领导的酒量就是咱的胆量,领导的表情就是咱的心情,领导的嗜好就是咱的爱好,领导的意向就是咱的方向,领导的小蜜就咱的秘密,领导的情人就是咱的亲人......”
“好!”张平高声喝彩,“兄弟你说得太有理了。”并击掌给王中打拍子,是锣鼓点儿,“往下说,来,正常正常太正常。”
王中还从张平的脸色、口气和“正常正常太正常”的节拍上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他要爬梯子提裤衩——给自己用点力了。他喘了一口气,继续兴奋地说:“领导没来咱先来,看看谁坐主席台;领导没讲咱先讲,拍拍话筒响不响!”
“正常正常太正常。”
“领导说话咱鼓掌,带动台下一片响;领导吃饭咱先尝,看看饭菜凉不凉!”
“正常正常太正常。”
“领导喝酒咱来挡,两瓶再加七八两;领导受贿咱接赃,出了问题咱担当!”
“正常正常太正常。”
“领导睡觉咱站岗,跟谁睡觉咱不讲......”
“正常正常太正常,太——正——常。好了。”张平一掌拍在王中的肩上“你小子真是媳妇挺起大肚子——有货呀!”,一指他,“办公室主任就是你了。”
五年后,王中和张平因贪污、受贿、索贿罪被分别判处10年和15年徒刑,并被分配到同一个监狱,但王中在一监区、张平在二监区。
一天一监区的领导在二监区的领导陪同下来找张平,说:“王中天天哭,谁都劝不住,人瘦得厉害,这样下去不行呀。他不像你这样想得开,乐呵呵,吃得下,睡得香,守纪律,能干活。我们知道你俩的关系,想请你帮着劝一劝,做点工作。”
“小菜一碟儿,一句话就摆平。”张平爽快地跟着领导直奔一监区。
当时王中正坐在床边手搂铁床头埋头认真地呜呜地哭呢。
张平当即怒道:“哭哭哭,哭个屁呀,做了那么多坏事儿,让你蹲个十年八年不是正常正常太正常了吗?”
从那以后,王中再也不哭了,而且像张平一样想得开,乐呵呵,吃得下,睡得香,守纪律,能干活,没多长时间脸色红润白白胖了,他还时不时唱上两句什么小曲儿。别的犯人问他判了这么多年,怎么还如此没心没肺,他把头一扬道:
“正常正常太正常!”——他也学会了,因为他真的想通了:“走到这一步真是正常正常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