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卷
你的扉页上写着:魅力四射。
不是么,这四个字是春天的专利。
你宛若季节创造的幼雏,啄破了僵化已久的岁月硬壳。
一切生命开始萌动。
绿的争绿,白的争白,紫的争紫,红的争红。
别总把春色比喻成闺中怀春的少女,其实,她更富有雄性彪悍豪放的阳刚之气。
山城摇曳着微笑的轻风,别具一种动情的迪斯科,节奏如滚滚春雷,那是男子汉铿锵的誓言。
啊啊啊,这是帕瓦罗蒂的美声唱法,这是山城大地的胸腔共鸣。
是这雷鸣催下了无边无际的三月雨,荟萃如霓,芬芳如兰,飘散如怡……
雨水洗绿了山,洗绿了水,洗绿了世界,辽阔了我们的心境。
你是一朵野百合,在四季的画廊里,唯有斯浓缩了所有的俏丽和妩媚,开放得浪漫和洒脱。
轻柔的翅膀是你铸成的,幸福的美梦是你清晰的,浓醇的流连是你缠绵的,熠熠的辉煌是你标志的。
同时,你还轻轻哼着一支古老的歌曲,驱赶着残冬的冷笑。
你把所有人的心情镌刻成清幽的笛声。
你的凝视是矜持的,如一首宽慰的安神曲,一直飘荡在季节的云端,没有你,人间将没有青春和欢乐。
你的目光是一泓汛情,所有的小溪都会流向你。
恋人在你的怀抱里奔跑追逐,爱情因你而不朽。
让我们打开啤酒吧,打开封存已久的液体,打开那发酵的思想,痛饮春天的蜜汁……
春天的金鸡以苏醒之啼撞开沉重的大自然之门,一颗宣告进军不已的信号弹与生俱来,掀动了晨曦绰绰的微润。
你把春游的欢笑送给了孩子们,你把茵茵的绒毯赠给了情侣们,你把温暖的旋转带给了风车们,你把桃林的少女醉成了俏佳人……
你把忙碌,写满了季节的每一天,而阳光和雨露,没有忘记任何一颗种子,去壮硕一年年丰硕的愿望。
既能白了李花,又能嫩绿新叶。
呵,我曾歌吟过你一千次,呼唤过你一万次,而你盎然的生意一直绵延到万卉争荣的脚步所能到达的任何地方……
人世有变迁,草木有枯荣;唯有你,则永远在天穹循环不已。
春天,你是我爱人的那方手绢,已叠印成我心中一片永不降落的帆……
夏之卷
夏日如柳丝,在季节的窗户上毵毵地挂着。蓝天,一碧如洗……
我的瞳仁,揉进了你的火热。艳阳在头顶扬起晴朗之帆,啊啊啊,那桅杆,是大地父亲的手臂。
是轻风解开了船缆么,阴影将父亲和我的距离渐渐拉开,思念一定会沿江追逐,追逐那只在我心中停泊了七十年的小船。
流火的山城土地呀,当然不会是流着的星星,那是太阳在用金色的雕刀凿刻出一代又一代的开拓者,那是夏天的子民站起来了,那是他们在两江的滋润下,被历史风云铸就的鼓突肌腱,一如裹着炽烈岩浆的玄武岩,集聚起的无穷力量。
我的父亲啊,我的山城大地,我歌唱夏日,因为那仿佛是我父亲的小舟。
你的夏日晾晒过苦涩,是凝重的川江号子,踏着波诡浪谲的起伏人生,在垂金的夕阳下,沿弯曲的河道前行。父亲举起的手臂,矗立在我心间,一如生命之舟樯桅。
那樯桅从沟壑深处和土丘幕后扛锄而来,从川江黄色的瘪崖背着破烂的网罾而来,循着那条远古的雄性之河而来,乘着缕缕滞哑的山歌旋律而来,驾着悠然恬静的炊烟而来,带着湿绵涔甜的相思而来……
从贫穷,走向富裕,从梦想,走向现实。父亲啊,你在阳光下耕耘了一行行黧色的辛酸诗,但他最终种育了我们这个茂盛的家族,他胸前那枚枚潇洒的肌腱眩目地隆起了健美的诱惑。川江哺育的雄性风呀,通过夏日的父亲之吻吹进了我灼热的心愿,是那无比慈祥的先辈,在我面前站成了一座座威壮风流的大山……
夏日如一个硕大无比的哲学命题,深沉令人思考。
天空正如水流过的晶莹和洁净,艳阳流泄不尽的原动力,让花儿更娇,树影更幽,绿水更秀,月牙更清,女人更媚,蝉声更悦……
夏日,世辈都举着太阳图腾的徵帜,赤足趟出了一条通往幸福的道路,用肉体与大自然较量,才会具有火一般炽热的感情。
啊啊啊,多么好呀,这火热,也许不仅仅是缪司的指点,应该是那亲爱的父亲。
水流动发出声音,树断裂发出声音,果坠地发出声音,夏之卷是什么声音?
我怀念每一个突然降临的凝问……
秋之卷
风裹着落叶,无声无息地旋上天穹,然后悄然地撒落在大地之胸脯。
成熟,是你的主题。
而我与大自然相羁相络的心音,在萌苞与成熟之间,串起生命的一朝一夕。
如火之晚霞渐渐冷却为铁一般的青灰,一只苍鹰迅疾消失于夜幕,唯有色彩,赋予了
秋之灵魂。
窗外,果实正鲜。
让思绪出去走走吧,在屋里熬够了仲夏困人的炎热。
轻衫薄履,信步田头,我的思绪捕捉到了早秋的第一缕精灵。那些数月前还是探头探脑的嫩瓞,居然已挺胸昂肚,时刻准备奉献给季节……
啊啊啊,仿佛在深夜了,却有幽幽的生灵在自始自终地遥远,那是古代的箫音在呼唤结果,从幼苗到焕发的落地生根,或者是勤劳的血液和汗珠,在日夜长大的醉落中闪烁生机,岁月终于在秋天有了收获的丰硕。
那是秋之魂魄在物化,那是季节之树在洒脱,那是晨之云海在灿烂,那是时光之花在渗入。
渗入了你的茫然无措,渗入了你的轻佻记忆,渗入了你的如瀑青春,渗入了你的欢愉遐想……
数声蝉嘒荡扶疏。这是季节更替的脚步。
生活告诉我们,秋天使独醉的韵味更美,幸福的切入更真,大地的永恒更远,眉头的柔情更深。
其实,个人的生命是可以溶入秋之大海的,确如把渺小织进浩瀚,把短暂化为永恒。
于是,生命之树常绿……
于是,秋天会何尝枯萎?快乐会何曾凋谢?
是永存的芬芳启开了她那闭着的羞涩,是花蕊的蔚为偷看着秋神给她挂上的珍珠,仿佛冷杉和青松撑绿了华盖。
秋天不止是一幅图画。
秋天不只是一首情诗。
秋天不啻是一部历史。
秋天不把笑容落在酒里,因为谁也无法破坏这种姿态,这是在恬静的笑靥里沉醉着蓝蓝的天,这是月光的柔情已被幸福真实地点燃。这是季节窖存的记忆,这是日月弥久的荟萃,这是思念的声音一瓣瓣绽开,这是苦中有乐,酸中有甜……
四季斑谰,繁衍不息,悠悠岁月,须臾人生。无数短暂的轨迹,组成了浩瀚孳生的大军--向着秋天,敬礼!
这是一幅最最庄严的雕塑,感谢你,岁月的罗丹……
秋天啊,收割的万物之神,一旦获得你伟大的抚爱,理解了你投射于物象与心之感光,在底片上会有闪烁的梦之印像,于是我便会在瞬息间变得不可名状的生动,便会在瞬息间焕发出使万物本身惊讶的光彩。
秋天是枫叶从季节的窗口投入的一封长信,那是彩色的秋神的心,储足了四季风雨的炽烈。
那是火焰般的枫叶闪烁日月的历程,闪烁星空的慷慨情意。于是大地在呼唤,收获吧,起舞吧,欢乐吧,歌唱吧!
我凝视这秋天滚烫的心,世界才更加旷达,和谐,美丽……
冬之卷
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花,那么晶莹,那么剔透,宛若银色月光铸就的童话……
我用心去轻轻触摸,剌骨的寒冷告诉我,那是冰凌花。
在你的面前,我读到了季节最壮丽风景的序言。这般潇洒,这般轩昂,这般飘逸。拾起一朵冬天怒放的风采,瞧,多象朝霞里的一颗星星。
这就是冬季的徽章么?还是夏天琉璃般的阳光进入梦乡了?于是,白雪公主开始用舞蹈来征服世界,那迷迷茫茫的厚爱走过岁月青春的日子,天真的寒冷缩进大地的脖子里,把围巾的婷婷之手擦出神圣的诗句,我幡然听见一个熟稔的声音在呼唤,呼唤什么我听不明白,只知道冰雪袒露的青春琵琶,也会和你一样冰冷铮亮。
大树和草丛变成了大海里罕见的珊瑚,真情实感的小女孩啊,那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么,她去了哪里?是冬天在缩着身子,去做甜蜜的梦了。我把日子的骨髓里写进晶莹的颜色,那是颜色么,是白的,还透明,不,这种颜色不是颜色,她是一种高科技的神奇,因为她能洞穿一切黑暗,仿佛一刃利剑,能辟开一切卑劣无能,冻结一切世间魑魅魍魉。说不清楚她的颜色么,其实她就是我女朋友的肌肤,不,她决没有那般温柔亲热。
冬天,她的冰清玉洁可不能与你同日而语,因为她们的本质没有根本的秉性。但是,她爱情的坦荡无垠也与你的雪原相近,于是我只好把我自己变成雪花了,飘洒在这北方的土地上,把世界拥抱……
啊啊啊,一片片地摇荡吧,不要着急地表白生命的幽深,那是宝贵的多梦夜晚,白了世界,白了踪迹,让她们静静地切入冬天的脉搏。
我写诗累了么,为了解压,有时我也会挽起冬季的胳膊,蹦蹦跳跳去舞厅找情人再找回春天,这就是冬季里的生命幽深在暗河里流淌。管它流淌不流淌,我其实找的是旋转的周末,那个冬天里圆圆的童话。
我和冬天会有合拍的脚步么?我们会一起在旋转中充盈青春和热情,去击破孤寂和沉默。雪白的天空里,我的情人向我跑来,她嘴里噙着一朵小小的冰凌花,可那花,为什么是红樱桃般的珍珠……
其实,她就是一朵硕大无朋的冰凌花,她的背后,也是冰凌花般的云霞,冰凌花般的云霞又象海潮……于是,雪原就在她的身后展开。
跑过来了,跑过来了,我向着她迎上去,随着她跑过的地方,冰凌花跳跃着,轰轰烈烈地全怒放了……
这是看得见的音乐么,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领受到的属于我个人的幸福。
我承认,当着冬天洁白的面容,我吻了她……
我也承认,这感情,比那天天眷恋着山岫的白云还要悠远,比天天绣满大海的浪花还要柔韧……
我猜测,冬天,其实总在等待一个个暖融融的故事。
冬季,是我的情人。
明明净净,清清朗朗,没有一丝的飘浮与混杂。情牵意绕,无间无隔,神游万仞,意迷八极,一切竟然全都融化在那清寒的灵魂之中了。
在我的凝视里,冬季是一个情人清纯的微笑。象一次动听的探询,象一支深情的民歌……
作者简介:陈显涪,《重庆日报》主任记者,重庆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羊城晚报》等国内外三百多家报刊。出版有《秋天的思索》《飞雪迎春》《书林觅趣》《青春的沃野》《勇闯ABS迷宫的故事》《人生理想爱情》《警世钟》《天南地北》《记者在你身边》等文艺作品,曾获过四川省报纸副刊大奖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