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搬家了，书房里堆了几大箱子书，有上学时的课本，有平时购买的所爱，有培训的读本，妻子嫌麻烦要一股脑儿当废纸卖掉，我有点割舍不得，权衡再三，留下了一大箱子精品书籍，其余的只能当做废品处理了。收废纸的是个老者，看起来喜欢读书，他翻看着我处理的书籍，十分惊讶地说：“有这么多好书，你怎么舍得当废纸处理了呢？”我有点脸红，搪塞了一句：“都是些过时了的书籍，孩子们不喜欢阅读，我老眼昏花的再没心思去读它们了，趁着搬家处理了也省事。”
话虽这么说，老人走后我像丢了魂的人儿坐在软椅上发呆，妻子见状调侃说：“人家把知识都装进了肚子里，你却装在了箱子里。怪不得寓言故事里那个在河边哭书的先生遭人唾骂呢。”
妻子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对我说话从来不考虑后果，可她哪里知道我对书本的感情呢？在我看来，书籍就是我摆脱贫困的依托，书本就是我实现梦想的桥梁。再说了，一个人有没有素养，很大程度上与他读书的多少是有关系的；一个人有没有品位，就在于他读了多少古今中外的经典名著；一个人有没有创造，就在于他能不能很好地利用书本知识。古人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高尔基也认为“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终生的伴侣，最诚挚的朋友。”不管怎么说，知识不但能够创造财富，还能够改变命运。
是啊，读书犹如吃药，可以医治愚昧；读书仿佛乘船，可以渡自己的心灵到彼岸；读经典的书籍宛如和伟人面对面地交谈；读经典的书籍，恰似给自己的身体换一次新鲜血液。窗体顶端人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有知识；人懒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勤奋读书。
遥想当年，我家穷，衣不蔽体，食不足腹，解决温饱才是当务之急，哪里还有心思去读书呢？可新学校就建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韩老师三脚两步就能跨进我家的大门。这位好心的老师好像受了古人的影响，给父亲做起思想工作来也是文绉绉的“若是家穷被人欺，唯有读书能争气”“舍得一身苦，方为人上人”。父亲大半辈子只知道下蛮苦，文化可怜到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工整，但他不死板，能听懂韩老师拨云见雾般地开导。沉默了半晌，父亲最终对韩老师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只要孩子读书将来有出息，能够成大器，我受点苦受点累也值得！”然后仰天长叹一声，把我们几个能上学的孩子都交给了韩老师。
最初我们在学校里读书是没有课本的，韩老师自己拿着一本用牛皮纸包装的教本翻上一页将书上的文字写在黑板上让我们认读。记得第一回我们学的一行字是“我爱北京天安门”七个大字，我觉得读起来很顺口，头摇过来再晃过去就记住了，韩老师抚摸着我的小脑袋微笑着没说话。稀奇的是韩老师教我们读写了一会儿之后，大家基本上都能闭着眼睛把这句话写下来了，他又翻开另外一个牛皮纸封面的厚本子，然后拿起粉笔照着本子上的内容在七个大字下面又写了一洼洼小文字，我们大都不认识，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瞎猜。韩老师清了清嗓子用教鞭指着黑板上的小文字先试唱了一遍，听起来音调是那么活泼欢快，音色是那么轻柔甜美。小伙伴儿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韩老师示个手势让我们静下来，然后他唱一句，让我们跟着学唱。也就是在那一刻起，我才知道这汉字不但能够朗读，还能够书写，更能够演唱呢。几十年过去了，或许很多记忆都随风飘走了，唯有我第一次学唱的《我爱北京天安门》还记忆犹新呢。
冻土消了，燕子飞回来了；树叶落了，大雁又飞回去了。时光像夜空里一闪即逝的流星，一眨眼到了五年级。这时候我们已经人手一本书了，但翻过来是课本，翻过去还是课本，感觉书本知识好枯燥好乏味。当时学校又没有藏书，要想读到一些课外书籍拓宽视野，就得到很远的书店去买，我家里穷得连个麸面馍馍都吃不上，还哪有钱买闲书呢？
好在大队长的儿子和我是同学，他有钱买《木偶奇遇记》和《鲁滨逊漂游记》之类的大人书，也有钱买《三国演义》和《三毛流浪记》之类的小人书。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来说，课外书籍就是打开梦想之门的金钥匙，就是黄金美玉，就是山珍海味。猎奇和尝鲜的欲望促使我去向他借阅，这家伙虽然答应了，但条件很苛刻：让我替他打扫卫生，还要我给他一本书送一个白面馍馍。天知道，穷人家的孩子要下苦倒无所谓，可在困难时期要拿出一个白面馍馍来那真是天方夜谭了；而且他还规定小人书只借一天，大人书限时三天。打扫卫生不成问题，限时还书也能做到，可这白面馍馍从何而来呢？
我内心备受着被拒绝的煎熬，一度想到了偷和抢，可父亲反复教导过我们“人再穷也得有骨气。”偷抢的念头很快消失了，但对一个喜欢读书的孩子来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书籍，那无疑就是在揪自己的心。无奈之下，我便有了馊主意。上学回家途径人家时有狗总要扑上来追咬我们，我就把这个有藏书的同学往前推搡，这家伙不但是个怂沟子，力搏也没我好，狗一扑咬他就吓得屁滚尿流。这下我就有条件了，给我借书，我就替他挡狗；否则，狗扑咬时我偏往前搡他。他狠不过我，只好源源不断地把家里的小人书和大人书都借给了我。我便知道了天上有个广寒宫，地下有个小人国；也懂得了“书非借不能读也”的道理。当然，我也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除了白面馍馍给不了同学之外，打扫卫生和限时还书一样都没有违背过承诺。
现在想来，小时候的我一天连个肚子都吃不饱，可一拿到有趣的课外书籍，感觉饥饿就跑远了，书中那些吸引我眼球的文字简直比吃饭还香。
后来到了中学，我逐渐变得成熟起来，心底里也有了自己的爱憎感情，每读到一本课外书就把自己的情感融进了书本里。记得有次读到《醒世恒言》里的《买油郎独占花魁》章节时，莘瑶琴和秦重的爱情故事深深地牵动着我的心，我为莘瑶琴的坎坷命运扼腕叹息，也为秦重锲而不舍的追求拍手叫好，更为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发自内心地高兴。在读到《警世通言》里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时候，李甲见财弃义的卑劣行径气得我像那个开枪打伤扮演黄世仁演员的红军战士，狠狠地将握紧的拳头砸在桌面上，破口大骂一句“坏怂李甲要是遇上我，不几脚踢死他才怪呢！”
等到我上了大学，阅览室里有很多种古今中外的经典名著，像《莎士比亚戏剧集》《十日谈》《猎人笔记》《简爱》《少年维特之烦恼》《安娜-卡列尼娜》《高老头》《羊脂球》《悲惨的世界》《茶花女》《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搜神记》《太平广记》《金瓶梅》等都让我大开眼界，如获至宝；尤其是一本《红楼梦》，让我百读不厌。这部中国古典小说登峰造极的佳品，世界文学艺术的瑰宝，其文学价值和艺术价值虽然不是我一个无名之辈所能评说的，但书中耐人寻味的故事，形象鲜明的个性，文白相间的语言，匠心独运的布局，意蕴深远的主题，都深深地打动着我，也感染着我；尤其是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爱情故事，让我好长一段时间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
正是因为我从就小喜欢阅读，尤其喜欢阅读一些文学名著，羊脂球在逃难途中的超长表现，罗切斯特的自私，高老头的悲惨，李寄斩蛇的神奇，火烧赤壁的壮观，西门庆的放荡不羁等经典故事和典型人物才能如数家珍；正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阅读，尤其喜欢阅读中国古典诗词，“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等名言警句我才能信手拈来：正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阅读，尤其喜欢阅读诸子百家和唐宋八大家的作品，圣贤们的远大抱负和丰功伟绩才激发了我的斗志，我才有了写作的欲望，也才有了自己的人生追求。
而今那些浸透着我不少心血的书籍当作废纸卖掉了，从此我再也没有缘分和它们在一起了，这叫我怎能静心呢？从此我再也没有机会亲近它们了，这叫我怎能忘怀呢？
或许，有人一辈子没有读过多少书，生活中却能够呼风唤雨；或许，有人一生读了不少书，生活中照样过得狼狈不堪。我可能就是后一类人，但我相信苏轼说过的话，“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尽管现在我年过半百，头晕目眩，神志不清，日薄西山而垂垂老矣，但我阅读的习惯总是保留着，一有闲暇时间就翻阅自己珍藏的经典名著。像《道德经》，这本洋洋洒洒五千言的道家经典，其思想博大精深，其语言字字珠玑。感悟老子“取法自然”“上善若水”“清静无为”的精深思想和博大胸怀，我的人生也变得豁达起来。
古语说得好：“书到用时方恨少，学富五车不嫌多。”现在不少青少年懒得下工夫读书，以为有“度娘”帮忙，哪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呢？他们一有空闲时间不是玩网络游戏，就是到网上去淘宝，真正能够潜心阅读书本的人又有多少呢？
当然，无论是网络阅读，还是书本阅读，只要能够获取生活中的精神食粮，丰富自己的涵养，提高自己的情趣，都是可取的。而生命对我们来说只有一次，如果我们一生能与书本结缘，自己的生活就是充实的，自己的人生就是有意义的。
那些陪伴我多年的书籍从此与我永别了，那些激励我上进的书籍从此变成了废物。往后我想翻阅书籍的时候它们会在哪儿呢？往后我想面对着书本诉说衷肠的时候它们会跳出来安慰我吗？
哎，我的那些陪伴我多年的书籍，抛弃了你们就等于我失去了一位最要好的朋友，卖掉了你们就等于我葬送了自己大半辈子前程。
作者简介：罗万军，网名风轻云淡，回族，高级教师，宁夏固原市作协会员。喜欢在生活中寻找快乐，在文字里咀嚼人生。以为“人间有味是清欢”。有作品散见于网络平台和报刊杂志。曾获得过一些文学竞赛大奖。是《海河文学》《东方散文》签约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