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秦皇岛,我行走在燕山大学的校园里。这个月份的秦皇岛,天气总是变幻无常,前几天还在下雪,这几天又开始有些炎热,即便这样,晚上又开始变得微凉,所以我总会穿一件稍厚的大衣,但今天的天气着实有些炎热,炎热到我在心里暗骂自己穿的有点多,微热的天气,人总会有些烦躁,但这咒骂,却随着耳机里单田芳的评书而渐渐弱化了。我便一心一意沉浸在白玉堂死在冲霄楼铜网阵的惋惜中。
我又开始了低头沉思。此刻低头行走的我忽然不经意的抬头,我的脚步就此放慢进而停下,就在我抬头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路边的树上挂着一串串绿,高度近视的我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即便我和它的距离只有三两步,我却十分小心翼翼,实在担心在没有确定它的“属性”前,欣喜会冲昏理智和沉稳,害怕走近它就会迎来失望,所以我仔细观察,虽然我无法确定,但心中十分希望那就是它。此刻,我的脚步似乎已经停滞了一个世纪,有些激动的我竟忘了站我面前的就是一株榆树,不,是一列榆树,但困扰我的只是那一株上的一抹绿。
我决定走上前去一探究竟,即便我鼻梁上架着瓶底般厚的近视镜,我仍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接近,熟悉的形状正在自己的回忆里一点一点变得具体清晰。没错!是它!榆树钱儿!这里竟然会有榆树钱儿!来秦皇岛快三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榆树钱儿!说到这,我得笑忙于生存的自己发现美的眼睛越来越不灵敏了。说起来,自从老家房后那几棵老榆树被伐掉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榆树钱儿,算起来,也得有十年的光景了,不禁感叹,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可我这个十年只在回忆里寻找过榆树钱儿,渐渐的,我就迷失在城市里。偶尔我还会和来自山西的女朋友提起这玩意儿,女朋友一脸茫然不知我讲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即便我绘声绘色且手舞足蹈的讲述着,还会迫不及待的在网上搜索榆树钱儿的图片给她看,但没有体会过那种生活的她还是不能理解我因何激动,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有些遗憾,也就没有了后文。
四月,我本人并不能记起榆钱儿在老家生长在不在四月,记忆里应该比这晚,一般都是六月的时候满树的榆树钱,也许秦皇岛比东北暖吧。回想起多年前的老家,榆树钱儿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放学的路上,同村稍大点的伙伴都会爬上树去摘取,一串一串的扔下来,我们年龄小的就会在地下拾取,干瘪的都是水分少的、不新鲜的,都会淘汰掉,有时侯会直接把稍大点的树杈折下来,这样就能一次性得到很多榆树钱儿,但摘取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是怕有些榆树钱儿会散落在地上,而是怕遇到一些昆虫,总会十分注意的把小虫儿挑走扔掉,不过有些时候也会有些疏漏,即便如此,我和伙伴们也未曾放弃过品尝这美味,现在回想起来,不经意间或许自己也在这期间补充过“高蛋白”,开了“荤”。十分贫困的日子里,基本上半个夏天的零食就在榆树上得取了,一般我们会直接在树杈上捋取一把,塞到嘴里,那时的榆树都不喷农药,直接吃到嘴里的榆树钱自然也就不需要清洗,有些浮灰,也从未刻意去清理过,牙齿咬破榆钱儿中间微微鼓起的部分,会感受到榆钱儿的“爆炸”,甜甜的汁液就流向舌尖,微甜的滋味儿,不知给我的童年带来多少欢乐。
童年的记忆或许就随着时间这样的淡了,我却还记得祖母在世的时候做过的一顿榆树钱儿窝头,那是我第一次吃窝头,也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老人在棒子面里搀进了榆树钱儿,把它和开,做成了尖尖的形状,下边用拇指顶出一个眼儿,这就是我童年对于窝头的最初印象,起初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食品,总之吃起来觉得不错,现在也回忆不起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只知道就着咸菜我吃了很多,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是当时饮食资源匮乏,还是食物本身真的好吃。祖母去世后,家中有一年又做过一次,具体什么味道也记不得了,但可以确定那不是祖母的味道,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在记忆里仔细寻找着那个味道,可却难以寻觅,但我却一直认为,山珍海味也比不得那顿榆钱儿窝头,这就是缺油少肉的岁月里,这仅有的甜蜜,显得十分的可贵。
强烈的回忆,如同一块巨型磁铁,吸引我进一步接近它,我抬起手,小心翼翼的用指尖触碰着它,就如同平日里触动着琴键,食指与拇指的包围,终于感受到了它,我无法克制自己摘取了小小的几片,却匆匆忙忙的揣在大衣兜里生怕别人发现。此刻耳机里的评书已经不知道播到什么剧情了,我也无暇顾及剧情如何,匆忙走到琴房,拿出几片榆钱儿,托在手心,仔细端详,拍了一张照片,点开微信,发了一个朋友圈“没想到在秦皇岛能见到如此熟悉的东西,使我回忆起童年……”,想到了童年的一切,想到了远在东北的老家,想到了过世的祖母,想到了在田间劳作的母亲,我的热泪夺眶而出,我拿起一片榆钱儿,小心翼翼的拭去尘土,含到嘴中,舌尖微微触动着,牙齿小心翼翼的咬开,童年的感觉忽然被唤醒,汁液在口腔里“爆炸”开……我笑了,这榆钱儿,也是甜甜的……
2018.4.16于燕山大学
(作者学校:燕山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