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这么多人,我居然在店里遇到了我的老婆。
白天这时候她应该在上班的,但今天她显然没有。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你好,我说。
你看上去不好,她说。
要是我说我老婆觉得我现在住在森林里很奇怪,并不表示我心情沉重。她其实并不怎么理解,看上去是这样。为此我并不怪她。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很理解发生的一切。我父亲刚死,才入土不久,我的母亲、姐妹和我料理了后事后,我出门骑车。那是春天的事。漫长冬天过后在森林里骑车是件快乐的事。
我当然一年四季都骑车。骑车上下班。我是个自行车手。我大概首先就是个自行车手。没有什么前提能阻止我。冬天我就用钉胎。我有头盔、自行车专用手套、特制的裤子和夹克、自行车电脑、车灯。我每年得骑上个四百英里。要是哪辆汽车不乖我就折了它的雨刷,毫不含糊。我会敲车窗。我会喊破嗓子,车停下来逮我我也不怕。我会据理力争,坚持我作为自行车手的权益。
我骑得很快。比汽车快多了。最好是在早高峰。比如说松恩路上,翻过亚当坡继续下行到特莱色思大街和柳树街。好多汽车,更多的是电车。电车总停在特莱色思大街正当间,因为几乎从来没有车与之抗衡,汽车都得停下来,但我可以蹭上人行道,大摇大摆地从准备上车的人右侧经过,然后在电车前方四五米处冲回大路,趁电车再次发动之前,有的是时间。那里的人行道正好比一般的高一点,并且稍稍向上抬,所以我可以飞一个,我总是两个轮子一起着陆,就在电车轨道正中。帅呆了,但我也不当回事。有人看见就看见吧。或许他们中就有人受到启发去给自己搞一辆自行车。有这样的想法就知足了。
我带着这个想法继续前进,朝着下一道障碍--比斯莱的环形路口,在那儿我还有个专业司机不喜欢也不一定合法的绝活。但作为自行车手就必须得逍遥法外。他们必须生活在社会之外,那些交通规则虽然是为健康的人设立的,却越来越偏向于机动车辆,必须打个擦边球。自行车手受到了压迫,我们是沉默的少数派,我们的猎场总是越来越少,我们被迫挤进不相称的交通模式,我们不能使用自己的语言,我们被逼到了地下。但留神了,因为不公如此明显,谁也不要感到惊讶,愤怒和暴力终会从自行车手中跳出来。在一个美好的日子,当所有非自行车手肥胖到几乎无法自如地出入车门时,我们会不顾一切地反击。
我是自行车手。我是丈夫、父亲、儿子和员工。还是房产所有者。以及一堆其他身份。人总是那么复杂。
摘自[挪威]阿澜·卢 著,宁蒙 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