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道不二——荒木经惟与冯唐双人展”将于2018年4月28日至5月18日在北京嵩祝寺与智珠寺-东景缘画廊呈现,两位艺术家为此次展览特别定制了四十几幅书法作品。
书道不二展览名“书道”取自日本。公元6世纪,随着佛教传入日本,中国书法在日本开始盛行,后被称为“书道”。“不二”取自冯唐书名《不二》。为佛教用语,“无彼此之别”之意。
本次展览由梦边文化主办,匡时国际协办。与荒木经惟合作长达二十年的出版人本尾久子女士担任本次展览的策展人,梦边文化联合创始人张维娜担任出品人。在展览开幕之际,冯唐接受了澎湃新闻的专访。
冯唐
澎湃新闻: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举办书法展览,怎么想到写毛笔字的?
冯唐:我小时候十岁之前写过三年毛笔字,后来又开始写硬笔字。我平时开会都会带着本子和笔,基本上都会写写画画,也是有效利用时间的一种方式。四五人开会的时候你会发现有一半的时间是垃圾时间,那时候你可以稍稍神游物外,一边记会议,一边记我脑子里想的事。再后来到2016年开始,好多书要签名,索性写毛笔字算了,放松一下,也算练习个东西,要不然机械地签字也没什么意思,一开始就用小毛笔签字。有的时候,喝完酒写写毛笔字也可以醒醒酒。
开始也有一些事情给我信心,很多人夸我写字好看,而且面积很广,有的时候是女生夸,我以为是她不好意思夸我长得好看夸我字儿好看,还有的时候男生也夸。我在香港呆了十年,香港劳动人民还保留了一点古风,我有的时候签信用卡的单,遇上两三次服务员就说字儿写得真好看。可能和年龄也有关系,飞机上颠簸得比较厉害,就不太想看那些字儿很小的书,就看字帖,挺享受的。
写字儿的人都有一点显摆欲,贴个朋友圈什么的,于是有些朋友装修新办公室,就管我要字,要装裱挂起来,我就说我无门无派,字儿也是小时候练过,人家说就要这样的,这才有特点,看着才有感触。他们没太把我这个人、文和字分开,我想也分不太开,必然带有信息。我也提醒他们了,黑我的人很多,我这个字儿长得也不像“二王”(王羲之、王献之),很有可能被书法家耻笑,他们说不怕,后来管我要字儿的人越来越多。正巧我的一个朋友做了一个有意思的公司,梦边文化,专门做文人书画,邀请我参展,也是帮朋友忙就送了两幅去参加,一个是观花止,另一幅是三首诗,没想到一个藏家就买了,于是他们就撺掇着我继续写。
文人书画这个概念其实
澎湃新闻:文人书画这个概念其实挺有意思的,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人自我标榜“新文人”画,但是我们其实知道这个传统在中国断了很久。
冯唐:文人书画在中国是一个大传统,跟西方美术比起来,占的分量还是很大的。中国历史在很漫长的阶段是一个很不自由、压抑的社会,动辄就满门抄斩,皇帝不开心你就挂了,让那些人心里都很紧张,总要有一个出口,难得在这么一个环境里有点充满人性的自由的东西就是文人书画,特别是从宋代开始。后来,这个传统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扬,好多都变成一种半官方的活动。
另外一方面,大概从2015年起,我在日本街上看到的招牌跟我们在中国大街上看到的不一样,最大的差异是有个性,不是我们典型意义上的好看,不是整容脸,它有它自己天性的东西,天然个性的东西,我们有太多的字像整容脸,不是不好看,真好看,但是没有个人的东西,你想不出来,分不出来,一大堆整容脸。所以我每次去日本,看到一些店铺招牌都有惊喜,你会觉得有打动,有温暖,往往是我在这边看那些招牌,是那些书法家写的字给不了我的,所以我觉得我可能是那个流派的。
他们不同的人写的不一样,不像我们有颜、柳、欧,人家没有那个模子,人家是保持个性的,千奇百态的,屏风上、店铺前面,虽然字不一样,但是有一种共同的气息,就是彰显个性。另外还有中国古代器物上的字也是不一样的,我们对于自在自信这件事忽略了太久,小孩被要求严格地临帖,很多人再重新自己写,很大一部分人是写不出来了。和写文章一样,我也看了很多小说,如果我严格按照某种流派的方式亦步亦趋去写,一定没有《不二》这本书出来,如果文学都没有说你一定要有什么样的套路去弄,为什么写字一定要有呢?
香港有一个“九龙皇帝”,完全没有文化,就一老头,但是他那个字就是很有装饰性,很有效果,你站在街头很远就能看到。人写字到底目的是什么?为了交流,上升到艺术品,如果你写的能让别人有震撼,愉悦,甚至让人愤怒,就是艺术,。术无非是在另外一个角度捅你一下,如果捅你一下还有非常明确的风格,艺术家本身也就成立了。
你也喜欢收玉器瓷
澎湃新闻:听说你也喜欢收玉器瓷器?
冯唐:对,收集古物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求真,是想得到另外一套信息,让我更加好理解历史,真的东西我喜欢看到,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现古人的某些审美。过去三四百年有两个断层,乾隆是一个,彻底把审美搞坏了,乾隆的审美很巴洛克风,但他的工艺是好的,极度炫技。另外到了当代也有一个明显粗鄙化的过程。因为这两次断层,我们日常用的东西和古人比起来审美就差了一大截,古人的审美,特别是像一些比较偏文气的时代,唐宋啊,那个时候的审美要高出一大块,所以基本上求真了解过去社会,审美上耳濡目染,是好事。
澎湃新闻:怎么会想起来和荒木一起办展呢?
冯唐:荒木经惟先生的摄影作品我从七八年前就开始接触,我觉得他拍的女性的那些照片可以把女性的一些非常真实的,我能够感受到的一面表达出来。我一开始看他的画册,后来就越看越多,发现他有500多本画册,我有他的20多本。两年前他有一个书法展,我去看了一下,还买了他的几幅作品,我觉得我们有很多地方有很有意思的相同和不同之处,相同之处就是我们都热爱妇女,毛笔字都是非传统地好看,不同之处就是一中一日,一老一少,一个用摄影,一个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两个人拿出二三十幅的书法作品,在一个比较小的场合展示出来,做一个类似法会意义的聚集,过20天之后就烟消云散,让我觉得这样的事儿很有意思,就像去演一个话剧,或者说你做好一个坛子就把它敲碎了。找一个寺庙作为一个载体,对刚才我说到的这些元素还是更搭一些的。后来我们就联系了一下荒木先生,碰巧他特别乐意,我就很开心,于是我们就一拍即合。他写的速度比我快,我们是去年9月份联系上的,他春节前就已经交稿了,我是春节的时候写的,春节之后交的稿。
上个月还去日本拜会了荒
澎湃新闻:听说你在上个月还去日本拜会了荒木,你们俩聊得怎么样?
冯唐:总体顺利和愉快,这种聊天也印证了我刚才说的很多观点,一来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主要想看他的生活状态,对毛笔字的看法,对世界的理解,基本围绕这些。首先对于妇女,我们的看法是相同的。
第二,如何面对死亡,如何使用时间。这也是很根本的问题,如果整体是空,如何花时间。最近他有个展览叫阿写罗,来自阿修罗,在日本文化里他是一个战神,我们俩身上都有一个战士情节,都喜欢打仗。比如我说用文字打败时间,我花时间的快乐,是需要有打仗的感觉;比如说我用文字跟时间打,用毛笔字和美、历史、接续来对抗。他也说,只要呼吸,就要按快门,永远不停,永远不做所谓的妥协,永远不做轻易的重复,要有战斗的勇气和斗志。
我学了八年医,后来又学商,九年咨询,跳到企业,五年后又跳到投资,写作从长篇到短篇,杂文,到现在写毛笔字,每一步都是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区,都要去打一仗的,不见得刀光剑影,但是心中是要给自己压力的。
第三,如何对待批评,因为也有很多人黑他,我们俩的看法也是一样的,骂你的人很多是不如你的。中国人有一个长时间的习惯,要不然弄成神,要不然就看不起你,你把王羲之弄神,说什么都对,这跟社会结构也有关系,还有一些特点,就是厚古薄今,因为和古人没法竞争,这会造成对当今存在天才的不认可,对多元文化不认可,就不会出现新鲜的有意思的有趣的作品和人。
其实无论是毛笔字还是文学,很大一部分功能,并不是要文以载道,我觉得更重要的就是打破和破坏,如果你都受不了破坏,那么你就不配接受新的艺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