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直不讲,不是不想讲,好像是不屑于讲。
她越不想讲,我越想听她讲。一个下乡青年,一个下岗工人,赤手空拳,艰苦创业,竟然干起了红红火火的老人院,竟然走过了风风雨雨的十二年,心里肯定有故事。
生活能把人逼疯,生活也能把人逼精,苦难能摧残人,苦难能造就人。
马莉就是在苦难中脱颖而出的天使,马莉就是从磨难中修炼成功的菩萨。
四十多年前我就认识马莉,那时她是一个下乡青年,一群还不满18岁的热血青年来到了我们那个荒蛮野俗的西苇塘——县渔场。
一个白皙白嫩的十八岁的毛丫头,一个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弱女子,经历了知青的风风雨雨,走过了知青的坎坎坷坷,奠基了苦难的人生,磨砺了创业的豪气。
她本来应该是个很优秀的乡村教师,教着教着知青返城了;她本来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工程师,干着干着企业黄摊了。
一个一个梦想破灭了,一条一条道路堵死了。青春靓丽的花季转瞬即逝,半老徐娘的季节悄然而至。
2006年那年,徐娘不老的马莉,突然想换一种活法,卖掉住宅楼房,寻归田园生活,体验世外桃源,重新设计人生。
她在城郊花12万元购置了108平米三间大砖房,前后大园子,东西南北道,阳光灿烂,田园茂盛,青枝绿叶,生机盎然。
新活法带来新思维,这期间,马莉的妈妈和爷爷先后瘫痪在床,妈妈患的是脑梗塞脑萎缩加痴呆;爷爷患的是骨癌转移肺癌,那期间,她伺候完妈妈再去伺候爷爷,轮番轮流实心实意,每天起早贪黑往来于妈妈爷爷之间,直到把两位老人安然地送进了人生后花园。
由此她产生了一个想法:何不利用现有的田园空间,拿出伺候母亲和爷爷这份真情真心,办一个社会化专业化老年公寓,专门受理不能自理的老弱病残。
马莉最初的设想并没有多高的起点和境界,她只是想开发利用自身年富力强的人力资源,通过护理服务老弱病残人的目的,赚点微薄收入维持田园生活。
万事开头难,她敢问路在何方,本应该好好考察考察再下决心。可是,林甸没有她设计想象的这种托老模式,她是第一家,另一家是专门收养能够自理的老人,不能自理的一律不收。
于是她斗胆创新,你们不收,我收,专收不能自理的老弱病残,办起林甸县第一个托老雏形院所。
她不想讲的故事就其实就这么简单。
讲不完的故事
她遇到的第一个老弱病残是县水产系统家属的一个73岁的佟姓老人,一个地地道道的从头到脚脏透顶了的老者,形容起来简直就像一头刚从农家猪圈里拉来的瘦克朗。
她清醒地告戒自己:检验自己能否迈开创业的第一步,就从这个老者开始。她把那个脱光的老者像给猪退毛一样,将他掺扶进澡盆里,顷刻间,老者的双腿、腋窝、脖颈、屁股、脚背等浑身上下的灰垢,像黑木耳一样一张一张地往下掉,洗下来的脏水黑的一塌糊涂。
脏味儿臭水四处弥漫,闻不闻,吐不吐,读者可想而知。
马莉的第一次自我考验就是这样战胜自己的。第二次经受考验的是护理林齐岛的一个杨姓植物人,该患者在哈尔滨出院回到林齐岛,听说林甸县城城郊有个老年公寓专门受理不能自理的病残人,于是花了天价1200元钱赶紧甩手给了马莉。
患者因长时间卧床不起护理不到位,身上着床的主体部位的肉全都没有了,屁股蛋子,腚尖子、两侧大腿骨、后脊背,全都露着白森森清凉凉的白骨头。
瘦的抽了裆的屁股眼子塞着一块拳头大的屎橛橛硬的像块砖头子,堵得蹬蹬的,没法上开塞露,就得用螺丝刀子铁签铁锤躲着肛门边缘小心翼翼地往下硬翘硬抠。
当病人喝下甘露醇以后,强大的体内压力竟然能把硬硬的屎橛子喷出两米多远。
她的老年公寓2006年6月份一开张就送来了7个不能自理的老弱病残,到2009年,有效的空间只能接受13人。
尽管民政主管部门三令五申不准挂牌营业,批评老年公寓不够规模(必须够30人才允许挂牌营业),她不挂牌,不张扬,不听邪,她不听什么标准规模道理,护理老弱残就是硬道理。
她只身一人独撑公寓,屋里屋外,锅上锅下,自己动手,拳打脚踢。
他拿出当年伺候母亲和爷爷的真心,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洁白的被单天天漂洗,生病的老人天天擦拭,活的,让他活的舒心,死的,让他去的安然。
那几年,她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她好像才找到一点自我人生价值。
前来预约想进老年公寓的客户天天都有,他们看见马莉的阳光明媚老年公寓,感受着清新亮丽的舒适环境,啧啧惊叹,赞不绝口,有的人家苦苦哀求给个指标,天天追问啥时候能倒出床位,恨不得把家里的病残老人一下甩给马莉他们才能解脱。
暂时的成功,给马莉带来的是自信自豪,也给马莉带来了野心和膨胀,同时也把马莉逼上了绝境。
逼上绝境的故事
2010年3月28日她贷款100万元购买了530平米兴龙泉4号楼,然后连借带赊带抬了26万元装修费,开启了温泉老人院的篇章。
忙碌到2013年贷款三年期限到期,连本带息160万元。新开业的老人院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么顺水顺风,按照设计的规模化、服务化、专业化的配套服务设想,并没达到心想事成。
效果不好,利息翻番,银行追债,法院传票,马莉转眼之间陷入了债主逼门四面楚歌之境地,能借的亲朋好友全都借遍,面对法院传票只能硬挺硬赖。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马莉才理解为什么有人躲债跳楼,白天走路的时候看见一个小水洼子她甚至都幻想着扎进去一走了之。
不敢见人,不敢接电话,银行要,她就躲,法院判,她就挺,亲戚埋怨,她已经麻木了,债主挖苦,她已经赖户了,什么尊严,什么名誉,她全都不顾了。
2011年8月老年公寓一连死了5个老人,急火攻身得了蛇盘疮,吃了五个月大米饭泡水大白菜蘸酱。
2014年银行法院再次起诉她的“赖账”,一股急火又得了腰间盘突出,下肢麻木没有知觉,两条大腿肉像刀拉似地整天干疼。
拄双拐,坐轮椅,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顶着精神崩溃的极限,还得治病还得还债,负重前进,自作自受。
尽管如此,她的托老事业从没放弃,她的创业精神没有倒下。她学会抽烟,学会喝酒,睡不着觉,胡思乱想。亲友借遍了,贷款黑户了,找政府?没有政策,走下去,钱在何方?
善心善为,善有善报,天无绝人之路,也算柳暗花明。
2017年,面对人口老龄化进展加速的严峻形势,国家出台了一系列养老政策,支持养老服务业健康发展。
银行通知马莉,根据上级政策,如果现在能还上30万元本金,银行由此贷款滚动的70万元利息可一次免掉。
一个电话,满天乌云全散,马莉望着窗外的蓝天,感叹圣人至理名言:“人有善愿,天必佑之”。苍天有眼,必有福报!
亲戚朋友都替马莉高兴,还是共产党好啊!连县民政局一个主管老人院的工作人员,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都替马莉高兴,还要主动拿出自己仅有几万元存款帮助还贷。马莉的精神解放了,老人院的前途大有希望了。
眼里看见的故事
不想讲的故事还是讲了,剩下的故事就不用马莉讲了。
普通的善念,简单的善愿,使她找到了养老事业的定位:规模化、专业化、商业化、服务化,路子走对了就别无选择地走下去。
我家的84岁的老太太突发腔隙性脑梗塞,最佳抢救期不见效果,才有了零距离地接触马莉的机会,160多斤体重的老太太,瘫在床上死沉死沉的,不差钱,不差营养,也不差孝心,差的是伺候不了伺候不起,马莉老人院高高兴兴地接过去,人家就专门受理这样的老人去那里安度余生。
走进她家的老人院,看见的听见的都是马莉的故事和老人院的故事,楼上楼下东倒西歪的三十五六个老弱病残有一多半是不能自理的,老的90岁,小的40岁,与其说是安度余生,倒不如说是等待死亡。
脑残,脑瘫,精神病,脑白痴,胡喊乱叫,毛骨悚然;拄拐的,挎筐的,大呼小嚎的,胡言乱语的,走进这个世界,看看那一双双呆滞的眼神儿,听听那一声声苍老的声音,令人恐怖,令人发憷。
这个世界里的人们,已经淡化了男女性别差异,一室一厕,光洁通透,没有羞丑的概念,想拉就拉,想尿就尿,无遮无拦,裸身裸心;老小孩,小小孩,病残人的羞丑概念早就消失殆尽了。
在病残人面前,从院长到护工,就像幼儿园里的教师,连嘿呼带哄劝,那些残疾人嘴里发出的语音,别人听不清楚,她却听得清晰,你想听他说什么,你就叫院长护工给你当翻译。
有个60多岁的张淑清护工,个头不足一米五,身子瘦得皮包骨,带着一个驼背的丈夫在此当护工,驼背的丈夫猫着腰低着头力所能及的帮她烧水拖地,在马莉的老人院里,他们夫妻俩已经度过了五个除夕之夜。
名义上她是这些老小孩病残人的服务员,其实她是这些人的佣人保姆老妈子苦奴隶。
每天要给这些病残人擦屎,刮尿,喂饭,吃药;二楼的残疾病人,哪个该拉屎,哪个该尿尿,哪个该喂饭了,哪个该吃药了,她都心中有数。
有些打粑粑腻的窝吃窝拉的,她不嫌不弃,不急不火,不慌不忙,不声不响,就那么一个接一个地处理,一个接一个地收拾。
有些耍熊耍贱的故意骂人整事儿的,她一走进那些人跟前,那些人就都老老实实地听话不闹了。我觉得,某种意义上,马莉和张淑清就是这些人的一个伟大的母亲!
老人院是检验人性的地方,包括院长护工和儿女们。
一个40岁的大小伙子,1米80的大个儿,长得标标溜直的,脑袋做过手术留下后遗症,不知羞丑,大脑空白,有时就把屎便在裤裆里,有时就把屎拉在走廊里。
那个张淑清就默默地擦来擦去,不言不语。
一个45岁的肇源新站大小伙子,34岁脑出血,媳妇十年前离婚出走转一圈跟别人生个孩子再回来,带着两个孩子无法伺候病人,把丈夫送到这里来享受人周人放人喂的特级护理,一顿吃三个大馒头还闹着骂着没吃饱,瘫在床上一拉一大滩,恶臭恶臭的污秽令人不寒而栗,那个张淑清就那么默默地擦来擦去,把一个45岁的大小伙子像秃噜毛猪一样,翻来调去的浑身清洗。
这些职业上的检验,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墙壁上规定的各种管理制度。一个依安县的半身不遂的老人,脑袋顶上的头皮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厚的脏垢和污屑,用木梳梳头发,头发里的污屑直塞梳缝,木梳被头皮屑塞涨得走不动道,马莉没有人指教,只凭感觉,看见浴池搓澡的人往身上浇醋,凭着主观想象她也试着蘸醋梳洗,经过一个多月的米醋洗浴调理,竟然把一个烂头皮赖头发的病人洗好了。
马莉受到启发来了灵感,她把另外几个类似的患者全都用米醋洗好了。
还有一个80岁的老人,1976年小腿上就长着一块烂肉,流脓淌水40多年了,那块病灶上的烂肉又腥又臭又痒又疼,老人的两只脏手就那么不管不顾地瞎挠,别说动手给他治,有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要吐。
马莉接手以后,试着用盐水给洗洗,然后再碘酒消毒水擦洗,然后再把痢特灵赶成药面给他敷上包上,没请医生专家指导,就那么凭着主观想象,凭着善心和土办法,一个多月竟然把一个40多年的烂腿给护理好了。
你说她神不神,她简直就是一个神医圣马莉了。
规模化专业化是有程序的,开饭喂饭时间都是有套路的,十多个不能自理的病人,一个一个地喂起来是很麻烦的,都躺在病床上等着,喂早了热,喂晚了凉,馒头米饭都得泡着菜汤和稀粥才能顺咽下去。
家父跟老太太住在一个房间,老太太爱吃肉,吃饭的时候家父就把自己菜碗里一块肉给老太太送去,正喂着饭的护工就得停下手里的羹匙,等着老太太没牙倒齿地裹拉裹拉地慢慢吃着,老太太刚把那块肉咽进肚里,老爷子又把另一块肉塞进老太太的嘴里,这样下去,叫人家喂饭的护工如何忍受得了,但是人家还是忍了。
有一个80岁的病残老人四年前就入住了马莉的老人院,英雄了一辈子的车轴汉子也不知道脑梗塞压迫控制了哪个神经,能吃能拉不会翻身不会说话,老伴也患了脑梗身子瘫痪,常年淌含拉子靠人护理。
一个植物人一个老半瘫。英雄的时候生下了十多个儿女,倒下的时候只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媳常年在身边陪伴。
儿媳妇伺候那个光腚啦嚓的老公爹,就跟伺候月科里的小孩一样,翻来调去,擦来抹去。而且这样的照料陪伴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
老人家有时明白有时糊涂,明白的时候不少吃不少喝,糊涂的时候任凭怎么呼喊,眼睛连卡巴都不卡巴地考验儿女。
有一回,大女儿喂罐头,怎么喊怎么哀求就是不张嘴,另一个女儿接过罐头喂他也不张嘴,女儿就自言自语地吓唬哄他,什么不吃饿死啦,什么火葬场装老衣服炼人炉的说几句。
老人家听见女儿这样一说就张开嘴,把一瓶罐头全吃了,最后还是没孝心过儿女。
三合乡的一个86岁的姚姓老头,有两个健康漂亮的女儿一个在吉林一个在齐齐哈尔,据说还有三个儿子,入院半个多月了没看见一个儿子来看他。
老爷子脑梗塞加冠心病,背弯腿瘸,头昏眼花,糊涂巴嘟的管自己姑娘叫妈,拖着椅子在走廊里胡骂乱喊,两个女儿从外地回来陪老人家过年,过完年女儿们走了,老人家便想得狂躁不安,一宿一宿地呼喊着骂人打人。
马莉嚎唠一声站在他的面前:我就是你闺女,骂吧打吧,我捆不住你的嘴我能捆住你的手!马莉把视频发给他的女儿们看看,女儿们十分理解地建议马莉:不行就把脚再给他绑上吧。
有个叫王汝增的老王头,不傻不苶的一点不讲究,马莉在厨房里吃饭,他隔着厨房饭口在隔壁吃饭,吃着吃着来屎了,不管对面饭口的马院长吃饭不吃饭,搂起屁股噗嗤噗嗤拉的满屋都是。
马莉二话不说撂下饭碗就去擦屎,擦完屎再回来吃饭,她说她的喝酒性格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有的精神病患者来尿了不知道尿,就往裤裆里尿,走着走着脚底下就淌出了尿臊,在院长的床边坐一会儿,站起身来就是一个尿臊濡湿的合罗圈。
有的精神病啥也不知道,拿着拖鞋当馒头,划拉一大堆拖鞋愣往冰柜里塞。
有的精神病一转身没影了,眨眼间跑到大街上跟人家耍上了。
马莉有时打麻将怕精神病患者跑丢,玩麻将的时候就把精神病拴在床上,再把自己坐的椅子跟精神病拴在一起,我让你动不了走不了丢不了。
这些个可悲可叹可怜可气的闹剧每天都在上演,不用彩排,不用导演,马莉随时随地进入角色,考验,随时随地地在等待儿女,考验,随时随地地在等待着马莉。
关于脑袋庙的故事
有一次,我跟马莉聊天,聊着聊着她很平淡地冒出一句话来,她比划着自己的胸脯拍着脑袋说:我的脑袋就是一座庙你信不信?
我细问庙为何意?她说,这十几年的老人院生活,自己见过的经历过的事情不计其数。活的,死的,残的,瘫的,大事小事私事公事乱事,经历的太多了。
她见到的好事坏事难事易事闲事,她经历的遇事躲事解事平事息事,太多了太多了。
就像一幅庙门上的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从这个意义上说,她说她的脑袋是个庙倒不如说她的胸怀是座庙,这大概就是“能经天磨真铁汉”硬磨出来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修炼,马莉已经修炼成佛主了,她是大佛寺里的大肚弥勒佛?还是十字架上的西方主耶稣?悟透了人生,看透了社会。
马莉的温泉老人院,至今仍为林甸独家一树。有的老人院模仿马莉模式,走了一段就走不下去了。有的护工干着干着就撂下了,干不了走人了。
这时候马莉围上围裙,走进厨房就是厨师,戴上口罩手套就是护工,擦屎刮尿,伸手就来。
用她们护工的话说,穿上工作服就是护工,脱下工作服就是院长。
面对老人院的前进她从来没动摇过,全县同行业的头头们都管她叫马大姐,有人说她,别人都把老人院当买卖做,唯独马大姐把老人院当事业干。
让马莉最最头疼的就是各个部门的检查验收,有时面对来自方方面面检查和过关的材料软件让她感到无所适从,焦头烂额。
卫生、防疫、民政、公安、消防等等部门,都有自己的行业行规要求,检查、建档、整改方案等等一些个性材料逼的她苦不堪言,好在有一些同行业的姐妹们心疼她,有些软件工作都是她的行业姐妹帮她来做。
还有更叫她头疼的,她想在老人院门前做个门斗按个升降器,准备把病残老人和死亡老人通过升降器,让死亡的老人平安出行,让活着的残疾老人到户外晒晒太阳。
因为老人院和住宅楼走的是一个楼道口,老人院经常死人,一死人就蒙盖着黄纸黄布塑料布楼上楼下艰难出行,常常吓的楼道里的大人小孩捂着眼睛喊着躲着。
可是门斗的地基打好了各个部门的管理人员也上来了,人家不管你老人院不老人院,人家不管你死人不死人,也不管你晒不晒太阳,人家管的是城市规划市容市貌。
马莉的痛苦和无奈也不是没人同情,一任县民政局长曾经出头找城管部门协调也没好使,弄得她想找个说情的地方都找不着,一样的街面,别家的门脸可以有门斗,老人院的门脸就不可以有门斗,真让她有理无处说。
她说她的脑袋和胸怀就是一个庙,其实也包含着她面对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压力和伤心,看见了红尘,也看破了红尘,就跟她面前的一个个病残老人,看着是在安度晚年,其实就是在等待死亡。
人生之旅,匆匆过客,你来我往,谁来理解马莉的助老疼老爱老养老的情怀!
一片光明在未来
马莉的故事讲不完,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马莉的女儿曾经评价过马莉:干事业的人一要有智商二要有情商,三要坚强,你是一没智商二没情商,你就剩下俩字:坚强。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智商和情商哪个高哪个低,反正是磕磕绊绊地走过了十二年,她相信这个路会越走越长越走越宽,坚不坚强都要走下去。
多少年前就已经有专家提出了中国养老问题的迫在眉睫,规模化社会化商业化是方向是趋势是不可雄辩的事实。一对爹妈能养活十个儿女,十个儿女却不一定能养活一对爹妈。
这样的例子在中国大地俯拾皆是。我有一个好哥们哥兄妹八九个,老爹去世早,剩下老娘一人,在乡下二哥家。
大哥在外地当官发财,二哥在农村守家在地,他在城里拼搏到一局之长,哥兄妹八九个他是最富有的,既有经济实力又有当家主事能力,他根据哥兄妹的经济能力制定了一个养老方案,分别给哥兄妹们下达了赡养老人的不同标准的抚养费,把钱集中起来给他二哥,老娘有病住院的所有费用由他自己承担。
这种模式,人性,人道,通达,讲理,有钱出钱,有权出权,没钱出力,齐心协力把老娘安顿在农村养老,再把她安然地送走,哥兄妹们直接的间接的也都算尽忠尽孝了。
这种养老送宗的方式跟马莉的老人院没啥两样。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商业性质专业性质的养老。
哥兄妹不往出掏钱,凭什么让二哥二嫂炕上炕下擦屎刮尿?因为这些哥兄妹都是老娘生的。
还有一个好哥们,老爹是抗美援朝转业兵,满身伤痕的老爹,硬朗到九十多岁了还能蹬梯上房抹房盖,老爷子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儿女们孝心的,一到年节愁的都不知道该给老爹买什么好吃的东西。
老爷子嫌自己活的太长了活够了,曾经产生过想死的念头。姐弟五六个,摊上一个孝心百倍的妹妹妹夫,姐弟几个几乎把妹妹家的吃米烧柴的大项费用全部承包了,这位哥们局长把妹妹家的四间大砖房和东西仓房从里到外从前到后,连翻盖带装修的里外三新锃明瓦亮,连几百平米的大当院都打上水泥板,主题就是一个:让妹妹妹夫好好伺候老爷子,实现养老送终之目的。
这是另一种养老模式,其实也是一种商业模式,一种孝道模式。自从两个老人进了温泉老人院,我家的人就把老人院当做家了,不年不节的也经常过去孝敬孝敬老人院,把过去孝敬老人的东西都拿到老人院去对院长护工表示敬意。
大少爷整个羊克拉急忙给老人院送去,二少爷弄条大鱼也急忙给老人院送去,还有其它的散装白酒什么的,为给老太太过生日大寿,买了粮米肉菜就在老人院的食堂里加工制作,像在自己家过生日似得前后忙碌着。
我曾举着酒杯挂着泪花跟人家院长护工敬酒说过:应该我们儿女们干的事情都让你们干了,尽管花钱住老人院,我们还是要感谢你们的,感谢马莉和护工们这份最伟大的爱心孝心,我们的孝心都是间接的遥控的。
细想想,尽管自己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还带着官腔,真正像父母呵护儿女呵护老人那样的那份情感能有几次?
有的儿女家在外地,一年两年的也不来一趟,冷丁来一趟,老人院这也不行那也不中,又挑护工毛病又挑院长毛病,带着一种表演意味的尽心尽孝,三天两天之后便一去不再复返,最后还是把所谓的孝心扔给护工们。
当然,也有的儿女们,把老人送进来就不管了,年节或者有病了象征性地来看看,来到残疾父母跟前,就跟看两姓旁人似得,咧咧勾勾地隔着一两米远,冷面冷语地生怕脏味臭味熏着,看着护工翻来覆去地给爹妈擦屎刮尿,扔下水果酸乳之类的营养品赶紧走人。
有一次,别人问我中午在哪儿吃的,我平静地告诉他我在老人院吃的。
那位哥们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哎我的妈呀,老人院那个饭还有个咽!我心里暗想,这还值得惊讶,说不上哪天马有转缰之病来个血栓脑梗,谁能预料自己未来的生命是个什么状态?
老人院就是所有人类晚年生存的最终归宿,只不过是或迟或早而已。
总之,在老人院,什么风景都能看见,什么故事都能听到。孝与不孝,都是有原因的。孝,没有无缘无故的孝,不孝,也有无缘无故的不孝。我感觉马莉的老人院十几年如一日的运作养老事业,这才是真正的大善大孝,永远的大善大孝!
我写这些事情,无非是说明养老问题不可小视,无论是官办、私营、个体、家族的,人老了得有人养,人老了得有人管,无论什么模式,都需要社会统筹,都需要经济实力,商业养老,势在必行,专业养老,大势所趋。
只有这样才能构成和谐。马莉的老人院就是构成这种和谐的模式代表,谁能说她不伟大呢!有的人曾经好心好意地提醒马莉:你剩下的几十万贷款何必急着月月偿还,你再拖他个三年五年,说不定又有什么好政策再给你来个免单,你还至于这么坚强啊!
马莉就是马莉,她不坚强就不是马莉了。她说她不能丧良心,党和政府已经尽力尽为了,党和政府对她已经网开一面恩重如山了,我马莉怎么还能这样无德无赖不知感恩。
她不信佛不信主,她信天地良心,她信共产党,她信命,她感恩,尽管有过磨难,她不怨天尤人,好心好报到永远,人间正道是沧桑。
老人院的十二年,马莉没有一天离开过那些病残老人,同吃同住同生活,从来不搞特殊化,她和护工们吃的饭菜都是那些老人们吃剩下的饭菜。
亲朋好友都说她,你已经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你也不想想你的将来,你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吗?马力平淡地说:是的,只要我的头脑清醒不糊涂,坐在轮椅上我也要指挥下去!有人说,你这是叫钱给逼的。
马莉说:说错了,我就是怕护工不负责任糊弄我。她相信,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她的善心面前有一片美丽的霞光。
她坚信,国家和社会未来会有更多的政策和部门来关注这项事业,还会有更多更多的好人善人参与到爱老助老疼老养老的事业中来。
我们相信马莉的老人院会越办越好!
我们祝愿马莉的老人院会越走越远!
作者简介:董谦,先后从事过农民、乡村教师、县志编辑、县委办公室秘书;县文化局副局长、文体局局长;县文联副主席,县作协主席;黑龙江萧红文学院首期作家班学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第一二三四届签约作家。业余文艺创作以来,先后发表各种诗歌、散文、小说、戏剧、曲艺、电影、电视剧等各种文体的文艺作品约500万字,出版文集七部,先后获得过国家文化部、黑龙江省政府、黑龙江省委文艺大奖、文艺精品工程奖和戏剧创作奖若干项。退休后曾被县委县政府评为林甸县杰出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