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
腊月里，风还在流浪
一把跑调的二胡，锯开
身在异乡的小伤口
像父亲皴裂的手
腊月的风有棱有角
削薄了红石砬子
硌疼了梦里的那方山水
思念如此弱不禁风
腊月的风走街串巷
糖葫芦举着童年的馋
腊月的风热气腾腾
母亲的身影忙乱
腊月的风飘着肉香
冻硬了屋檐流下的口水
腊月的风燎着了灶火
又辣又呛
熏疼了我的眼眶
风搓洗着风
岁月推搡着岁月
追风的少年回来了
脸上刻满腊月的风
一棵落叶的树
一棵树慢条斯理，宽衣
摘下手表，脱去鞋，松开领带
那么多累赘，一件一件丢弃
再华美，终究是身外之物
堆积在马路边的落叶
像不像一具残破的铠甲
秋天的树不再是战士
众目睽睽之下
亮出自己的血肉之躯
请接受它
没有想象中那样挺拔
它也会衰老和疲惫
也有羞于启齿的伤疤
秋风吹断枝丫
也有骨折般的疼痛
掉落一片叶子，就熄灭一盏灯
当全部的灯盏熄灭
黑暗中才能数清自己的年轮
挑水
外屋的水缸空了
父亲去挑水
辘轳上的井绳
放下去是逆时针
绕上来是顺时针
一圈一圈周而复始
扁担越来越吃力
父亲的背越来越佝偻
父亲和爷爷一样
以挑水的姿势老去
父亲再也挑不动了
可辘轳照样转着
井沿上有人挑水回来
是弟弟，咬紧牙关
对抗肩膀的疼
辘轳终于不转了
屋里突然多出个水龙头
开关一拧
日子白花花地流出来
好多年不挑水了
可弟弟的背还是驼了
岁月的沉
从肩头挪到心头
同学聚会
人到中年以后
这群人又回到十字路口
你说笑着不经意地
回了一下头
一阵清脆的碰撞
把岁月的闸门打破
就在那一刻
心头忽然涌起些什么
像溢出酒杯的泡沫
独自坐在一边
只想静静地抽完那支烟
往事喷吐如烟圈 倏忽间
散去了许多许多年
风中的芦苇
风在苇塘里
豢养着一群白马
风抖动鞭子
马扬起头，齐刷刷
顺从鞭子的方向
没有围栏
风用苇草般的柔软
束缚了马的自由
挣不脱的白马
一根根竖起愤怒的鬃
缰绳勒住了马蹄
勒不住嘶鸣
勒不住奔跑的欲望
（在线责编 尚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