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鼻子出了问题。原本修长挺阔,玉树临风般耸立于五官显赫位置的它,近来居然一副软塌塌、泪叽叽的邋遢相。还时常于大庭广众前制造出种种极其不雅的声响。按医生的说法,叫过敏性鼻炎。
妻子说,去查查过敏源,该不是花粉过敏吧?此言羞矣。一个一向怜香惜玉,与蜜蜂同好的男人怎么会和花啊草的过不去,太缺乏想象力。
病根在哪儿,自己最明白。本是丫头命,却生就一副小姐身。生长于冰天雪地的我,偏偏耐不得风寒,一不留神,不知哪股邪风乘虚而入,把我可爱的鼻子拿下了。一遇冷空气,鼻涕眼泪便呈江河泛滥之势,擤之不尽,流之不绝,一忽儿,纸篓里便隆起一座纸山。难以想象,我的瘦小的身体里居然有如此丰富的水资源。
难捱的要数夜里。躺在床上,鼻孔里如塞了棉花,呼吸不畅。侧过身,上边的鼻孔疏通,又堵了下边的,再侧身,另一边又受阻。我只好像烈日下的狗,沙滩上的鱼,张开嘴巴呼吸。其结果,往往半夜憋醒,口腔上下风干得粘在一起,几乎窒息。真是没有人的活路了。还时常在静夜里暴发出响亮的喷嚏。一嚏惊醒梦中人。揉着睡眼的妻子以为在打雷。不是我有意扰民,是我的鼻子向我发出严正警告了。实在不忍让本就神经衰弱的妻子再受惊扰,睡眠不足,女人会衰老的。好在女儿已去外地工作。一商量,妻子搬到了女儿的房间。瞅瞅,这可恶的鼻子,几十年的恩爱夫妻,生生给它整分居了。
为了我的鼻子,妻子开始四处寻医问药。口服的、外敷的、喷洒的,皆称纯生物制药,无毒无副作用。一吃就好,一喷就灵。一一用过后,我依旧喷嚏连连,泪眼汪汪。锲而不舍的妻子从广告上又发现一则鼻炎患者的福音,叫做什么等离子激光红外线无痛手术,“十分钟就可根治你的鼻炎”。你不能不佩服高科技的手段,只需十分钟,就将与长期困扰我的顽疾拜拜了。
交上几百元钱,被固定在椅子上。身体魁梧的白大褂不知从哪儿提起一把类似焊枪的家伙,让我想起王刚的小品《拔牙》,不禁心生恐惧。
“别动!”焊枪已长驱直入,直捣鼻孔。一番鼓捣,一股燎猪毛的焦糊味儿徐徐漫出,瘫在椅子上的我已然一身冷汗。直到手术结束,鼻子里塞满药棉花,出窍的灵魂才慢慢回归我的躯壳。
不是恶意贬损高科技,实在是“想说爱你不是件容易事,那需要太多的勇气”。然而,如同难以攻克的科研难题,我的鼻涕眼泪依然不屈不挠,涌流不止。花几百元钱事小,这不争气的鼻子实在不该让高科技如此的没面子。从此,我拒绝一切治疗。见我整日苦巴巴,泪叽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妻子十分严肃地向我陈述不治的后果“发展下去,轻则嗅觉失灵,记忆力减退,重则哮喘、病变……
你不能不佩服女人的执着和任性。未征得我的同意,妻子又悄悄从网上为我购来一种叫作“强效鼻炎灵 ”的药物。说的好,第一个疗程免费试用,如见效再接续下一个疗程。蛮人性化的。药已摆在面前,吃吧。全当含糖球了。
出乎意料的是,几天下来,我的鼻涕眼泪居然消失了,夜里也能呼吸顺畅地睡个安稳觉了。大喜过望的我,抓起电话打给生产此药的那个省(在此就不提是哪了)的朋友,一个刊社的老总:“都说贵省以生产假冒伪劣产品闻名全国。实在冤枉,兄弟要为贵省正名了。”老总十分得意,说“流言不可信,日久见人心呢。”
何须日久,第二个疗程刚刚开始,“强力鼻炎灵”便在我这儿失灵。一千元钱再次打了水漂。再与老总朋友通电话,心地善良的我绝对回避鼻子的话题。我不知该为贵省正名还是为流言正名,但我这副鼻涕拉碴的尊容却难以回避大庭广众。
公交车上,一个汹涌澎湃的喷嚏会招来许多白眼。据说一个喷嚏会产生一亿只细菌。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像要把我扔出车窗去。非常时期,我成了传播甲流的害群之马。
会议室里,一种不和谐音让台上的领导皱眉。我的愁苦的脸,委屈的泪,以及鼻子里不时发出的怨怒的哼叽声,实在与莺歌燕舞的大好形势相抵触,分明是一个仇视现实的异己分子。
痛定思痛,后悔当初不听从妻子的哼哼教导,大冬天装猛、耍漂、嘚瑟,不戴帽子不穿棉裤,美丽战胜严寒。不然我可爱的鼻子怎能遭此劫难。
人的身体就如同一台机器,不经心呵护,哪一个部件出了问题都会影响正常运转。就像人与大自然,你伤害了它,它就会愤怒,就会报复。洪水、地震、山体滑坡、土地沙化……呜呼,受伤的是它,遭罪的是你。
(在线责编 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