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列车乘务员，在列车上工作，而这次列车所跑的线路，正是中国最长的一趟铁路线路（从南宁到哈尔滨），一般一次要跑6天。
快过年了，每个人都盼望着团圆，与家人聚在一起。列车每经过一个地方，我总能隔着玻璃在站台上看到无数双期盼的眼，人们期盼团圆，这样的氛围在这段时间更加明显，站台上无数人相拥，欢笑，甚至落下欢愉的泪水。
看着他们，我总是羡慕的。我有一个儿子，但因为我的工作原因，过年时常常不能和儿子在一起，我便把他交给了我的妹妹，我总是怕儿子调皮，给妹妹添麻烦，所以每次见他，都特别严厉。可是，一分别，便悔了。
前几天我妹妹突然和我说，在列车经过他们所在的城市时，要带儿子来站台看看我。
可列车在站台只能停靠三分钟，只有三分钟。
虽然只是三分钟，我却不可避免地开始期盼起来，在我的期盼中，时间变得极慢，我不断催促着，催促着。这一天，终于来了。
近了，近了。列车渐渐慢了下来，发出了一声长鸣，站台上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人山人海，我却一眼看到了那个小小身影。
我敲打着玻璃，口中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却仿佛没注意似的，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痴痴的在列车上寻找，我又急又气，这傻孩子，怎么就看不见他的妈妈在这呢！但是笑意终于还是漫上了整张脸，我心里热热的，终于可以见到儿子了！
随着一阵颤动，列车停了下来，我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第一个跳下列车，开始维持列车秩序，我一边维持着秩序，眼神却总是忍不住朝儿子的方向望去，人太多了，我看不见他。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好好跟在妹妹的身边，我又踮起脚向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
终于，我看到了他们——妹妹抱着儿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她将儿子从怀里放下，而我，也急忙蹲下来，双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细细地看他的脸，越看越觉得儿子瘦了。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儿子盯着我又看了几眼，终于开了口。
我原以为他要说一些他的近况，身边发生的趣事，又或是对我的思念与爱意。
所以当他清脆软糯的声音传来，我的心脏被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我猛然想起。儿子明年就要上小学，我上回吓唬他，如果还是记不住乘法表，就不能上小学，更见不到妈妈了。
没想到，他当真了。
看着儿子努力背乘法口诀的样子，泪意一下子涌上我的双眼，我没有说话，硬生生忍住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用我的眼睛记住他现在的样子。
看着看着，我突然想起火车只停留短短三分钟的时间，我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儿子:“时间不够了，要不我们先不背了好不好?”
妹妹忙接口:“你就让他背完吧……”
我没再出声打断儿子，我讲他拥入怀中，听他在我耳边继续背乘法口诀。他背着背着，有时中间会卡顿，会迟疑，但他思索几秒后又继续背了下去。
我期盼着时间慢一点，可是三分钟，本就非常短暂。列车的铃声急促响起时，我不得不松开我的儿子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走了。”我的语速很快，带着焦急。
我又低下头问儿子:“还有什么要对妈妈说的吗?”
儿子一双眼紧紧盯着我，口中仍在背诵着乘法口诀。
我的眼睛又热了，我当时随口说的话，竟让儿子记了那么久，看来，若是不能等儿子背完，儿子的心里怕是会难过许久。
最后一点点时间里，我重新回到了列车上。隔着玻璃门，看着我那小小的儿子，我们都期盼着，他能将乘法口诀背完。
“八八六十四，八九七十二……”
“九九八十一！”儿子将乘法口诀的最后一句大声地背完，抬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我一时间有些愣怔，鼻子酸酸的，抿了抿嘴角，我也回送了儿子一个笑容。
列车门关上了，车身开始颤动，这是即将行车的预兆。我笑着朝儿子和妹妹挥挥手，算作告别。
儿子的小手不断向我挥动着，我紧紧盯着他，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作者简介：黄焕，女，广西民族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大四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