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昌，我去拜访一支枪
它躺在嵌了玻璃的敞亮的展台上
一身浩然
一身正气
我悄悄走近它
屏住了急促的呼吸
生怕惊醒它的酣睡
它太累了
然而，它醒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
站起来，英武神气
黝黑闪亮的体魄
几多斑驳
几多痕迹
它隔窗向我诉说
诉说钢枪站起来的日子
诉说祖国昨天的凄风苦雨
所有的眼光投向这里
所有的耳朵倾听这里
南昌之夜，星星悄悄隐退
暑热拧出水滴
握枪的大手青筋在跳
血丝的眼晴盯住准星和扳机
食指的后边是耸立的山河
食指的前边是霞光绚丽
扣动枪的扳机
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
带给历史的将是翻天覆地
透过重重的山峦云层
你听到了吗？那清脆的炸响
积云炸开了，暗夜撕了
茅屋里呻吟的、地道里梦呓的
你听到了吗？那响彻八万里的枪声
在黄河之涛、昆仑之巅炸响
这是决定中国命运的一击啊
这一击之后，大地有了阳光
华夏有了崭新的传奇
南昌，为拥有这第一声枪声而骄傲
南昌，为拥有这第一声枪声而光荣
你这建军史上的第一座丰碑
高过雄鹰的翅膀
我的脚步轻轻走出展厅
告别一支步枪
告别一部电话机、告别一个红袖标
而我的心
经常抚摸南昌城的城垛
抚摸那段历史发黄的书页
擦拭父辈为我们流下的血迹
又到红军街
比第一次踏访时，更神气，
红军街，你知道我要来吗？
走在这里，像走进一段历史的心脏。
咚咚咚，有鼓声、有号声从山那边传来，
撼动着脚下的石头。
我小心静气地走着，
不敢说我来过，因为眼前变化了。
以致那换了包装的酒叫不出名字，
红军书店的店主苗妹锁门了，
她去陪阿哥走亲了，掷一片清冷。
又一队新人走来，俨然树林的小鸟，
他们闯进特产店挑心爱、看新鲜。
一溜红军“竹雕像”吸住一群眼球，
不走了，合影留念，带一个回家，
加入他们生活的流光溢彩里。
我将带走什么呢？
我住的城市繁华无比。
不缺竹器和“赖茅”，
缺的是一分满足，一分净气。
红军街，告诉我，这些我能带走吗？
车过乌江
未见到你时，江水已翻滚成心浪，
一段铁打钢铸的岁月立起来。
光明与黑暗投影在心空上，
一支被追杀的队伍站在江岸。
遵义在前，杀戮在后，
抢渡！时间在叫喊！
江水、竹林、石头，纷纷武装，
给打了绑腿的人呐喊、注火。
随车轮缓缓驶过江面，
我追逐山谷里的碧波远去。
乌江，我的生命之水，
还认识我吗？我是你漂染过的军衣。
我是你浪举的枪戟啊！
看，岁月苍黄，黔山老去，
我的军衣浸润的水痕成碱，
你的涛飞浪遏筑成我的夜梦心语。
车过乌江，轰隆几下就远了，
我的心又几番回望，
回望你的长流如练，
我的魂魄一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