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蛙鸣
有多少年了？我用鬓角的银发
数着光阴
空寂的心间
被一阵紧似一阵的大风吹疼
熟悉的声音
陌生的声音
很远
又很近
漫不经心地
诵读着悯农诗
这是城市的边缘
金属的轰鸣
击退玉米林的雄心
建筑工地扬起的尘埃
罩住半边稻田
在雾气里僭越
敲着木鱼
我尘世的菩提正开
我童年的小溪回流
我生命深处不能省略的
暮鼓晨钟
◎布谷声声
周末。一群诗友去北二十里泡
听风
听到了流水
和扑愣愣的翅膀
听到柳蒿芽、苣荬菜、婆婆丁的心事
还有一簇一簇小野花的风情
突然有一两声节奏单一的呼唤
——布谷！布谷！
这个乡间的劳模
一直坚守着职业操守
一声声叫醒五月恣肆的绿
叫醒谷物
叫醒酣睡的中年
这个顽固的农业传道者
布谷！布道！远在三千里之外
姐姐家的百亩稻田正在
排兵布阵
要把小日子过成诗
一声布谷一滴雨
一年一年的稼穑
知冷知热
全在雪花中收官
◎挖野菜
这些年进了城
特怀念野风景
春风一露头就去挖野菜
为大鱼大肉的饭桌
锦上添绿
那些年
——婆婆丁、苣荬菜、柳蒿芽……车轱辘草
是给猪吃的
还用它们
堵住鸭子、大鹅及小鸡们的嘴
度过苦味的春天
而今的老家
野菜疯长
可猪呀鸡呀鸭呀……
却吃不到了这些纯正的绿色
那些猪、鸭、鹅和小鸡
圈养着
吃着快速增肥的饲料
加快走进城里刀山火海的步伐
如今我们这些城里人
拉帮结伙
去野外找寻一些野的东西
顺便灌下60度的小烧
撒撒野
置换猪、鸭、鹅和小鸡们的胃
蘸着没有豆瓣的大酱
打发虚拟的田园时光
2019.6.10
◎在观光农业园
大地平坦。似乎天际线
退到了天边
无限远
只有霞光映衬透明的蓝
蓝的我想说话
又不知说些什么
稻田如此规矩。好像大地
就是一阕一阕的诗章
有风声 有雨声 有蛙鸣
一台民乐的合欢
辽阔了琐碎的时间
在大地上作画。丹青与生宣
泼洒稼穑春秋
抒发农人抱负
迷宫一样的底色
铺展着眼福
稻子是主角。诗经里冒出的
汩汩清泉
勾勒青葱与仓皇
直到在收割机碾米机的轰鸣中
狂雪扑来
晶莹了口福
一株稻子 是最生动的落款
◎与稻子为邻的葵花地
孟母择邻而居
葵花与稻子并肩而立
这是我在农业观光园
看到的一切
稻子忙着抽穗
葵花忙着开花
一张纸上
摆下米饭 填充饥肠辘辘
摆下瓜子 唠扯家长里短
两种植物 两种生存方式
在这片地球上仅存的三块黑土之上
汲取松花江的磅礴
接受西伯利亚的大风
稻子弯下腰倾听民生
葵花也弯下腰
抱紧阳光
秋天把金色以亩和吨为单位
释放。两种香
开始大面积弥漫
◎张桂花的笨鸡蛋
村深。路弯。五十七岁的张桂花
养的一群鸡咯咯咯笑着
把蛋下在草窠
好像怕羞的新娘子
捉虫。吃粮。溜溜达达
练就一身腱子肉
披着一身阳光
全然不知主人白了发丝
本想鸡屁股开银行
贴补在城里求学儿子的面黄肌瘦
母鸡孵化出扑棱棱的翅膀
却飞不过眼前流云
大山陡峭板着脸不解风情
那天 驻村干部任宝山开着越野吉普
呼呼呼地进了村
又呼呼呼地跑出了村
拉走了张桂花大筐小篓的愁
笨蛋。连同笨鸡、笨鹅……还有笨猪
咯咯咯 嘎嘎嘎 哼哼哼
兴高采烈过山梁
填充城里人胃中缺的绿色
一年以后 张桂花的白发返黑
脸上沟满壕平
她成了倒蛋部队首领
号令一个村的鸡鸭鹅呀猪呀
浩浩荡荡出村
每一次都像嫁女迎亲
◎亲亲草木
大地坦荡 丘壑起伏恍如心音
东山的谷子拱出胡茬
少年心猿意马
西坡的黄豆摇着铃铛
少女长裙曳地
相隔着一片桑麻
赤橙黄绿青蓝紫
一条变幻莫测的大幕
旋转着低吟浅唱的风车
哭了 笑了
开了 谢了
马蹄莲依偎着车轱辘草
传送乡间温良
二叔家的喇叭花一哈腰
就迈过了墙头
偷看春色
大爷家的向日葵羞得扭脸
颗粒饱满抱紧幸福
总有一些味道回到百草
总有一些敬仰回到茅庐
替我早一步体味冷暖
替我感知一棵稗草的秋天
作者简介：红雪，原名秦斧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大庆晚报副总编辑，大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作品散见《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诗刊》《星星》《草堂》《草原》《诗选刊》《鸭绿江》《诗潮》《青年作家》《芒种》《北方文学》等国内百余家报刊，著有诗集《散落民间的阳光》《碑不语》和散文集《最近处是远方》等多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