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
我驶过一片稻田
成熟的穗子像挂在
心中的一块玉石
越抚摸越温暖
尽管车子开得飞快
我仍用短短几秒钟
赞美它们。正如多年来
震撼我内心的那些故事
总是转瞬即逝
所幸，我离开，它们
分别转换成另外的方式
譬如米、面……这些可以
填补内心的东西
深深地支撑我。
清明
清明，我照例去看望父亲
经过路口，树枝开始发芽
记得去年冬天，只剩下
两片叶子。虽然只有两片
却紧紧挨着，仿佛左邻右舍
我想，我大概就是那一阵风
春天催生，夏天催熟，秋天催老，冬天催眠
我用季节更替来陪伴父亲
他有多少宽容、忍让
我就发几次芽，抽几次青
赶集
我在这里赶集。赶出一头牛
穿上花衣裳。路过岔口我不分心
连拥堵的汽车是不是
赶着上坟，或者摘点野花清香
我都不问。我赶出一只羊
其实就是我自己。我披着狼皮
回到我家乡
我告诉自己，我就是去赶集
把上个世纪的晦气通通赶跑
再对春天作一点补偿
我赶的集不是人流，不要喧哗
只要在静静的山坡上
有个牧童，那个披着长发的女孩
为我歌唱。
有谁知道，我是去赶集呢
马儿跑得飞快
车轱辘震天响
我的心快要飞起来
我是从背后进入那条小溪
现在，我已经淌过河
将满树的果子摘下
晒在透明的光线里
温暖
那时，炉火仍在加温。
我的炭火已涂抹了冰霜。
我想抑制呼吸，这谈何容易。
我不惜将脸涨得通红。
但没有人怜悯朽木的紧张。
用不了多久，内心就被蛀空。
答案会长什么样？向前，做一名好射手；
向后，每一瓣雪花都是萍水相逢。
六年不算太长。我只记得有人读着短信
微微一笑。泪水温暖了一片海洋。
说话
认识你之前，我用树的语言
跟树说话，用风的语言跟风说话
用水的语言跟水说话
用石头的语言跟石头说话
认识你之后，我既不用你的语言
更不用我的语言
跟你说话。
山水画
背阳的山谷，一位陌生女孩在写生
她的手与画布一样粗糙
用颜料时，她下手很重
如果不把这些全部涂抹上
内心的山水一定苍白，轻浮
“这凌乱的线条，像蜥蜴蜕下的外衣。”
锋利的话徘徊在低低的山谷
像鸷鸟的利爪划破植被，直上云霄
她站起来，直了直腰。原来柔美的身段
并没有被我看到
她独自离开画架，去溪边汲水
湛蓝的火苗不知从哪一点冒出来
跳跃着，差一点在我眼中燃烧
这无名的画作让我蒙羞
无论我用多少文字修补，都是徒劳。
我的心向南
从此，我的心向南。
改变一个人的方向多么不易。
我让透明的阳光直射在
贫富不均的老人斑上。
冬天有冬天的柔软，
冬天有冬天的坚强。
我躺着，背垫一张蓝色行军床。
我在梦里行走。
我扛枪，鸟雀追逐着我。
仿佛此刻，蜜蜂飞进来，
我赶不走它。它嘤嘤嗡嗡，多么动听，
想把第二个春天叫醒。
水
她听得到的水，是一个人的水。
是母亲盘桓于梯田之间
与碎石路抗争后
热毛巾捂住的泪。
天从未晴朗过
正如她从未听到
像父亲一样
山的回音。
偶尔，她也听到水反对水的声音
担心一早醒来，锅碗瓢盆里早餐的香气
结冰一样凝固。
这样的忧伤千万不要来临。
她宁愿放弃流动的声音，放弃从这座山
跋涉到另一座山
也不愿意失去对水的依赖
她想，一滴成功的水
永远都不会远走高飞。
【作者简介】康泾，本名陈伟宏。浙江桐乡人，祖籍长兴。现为浙江省桐乡市作家协会主席，浙江省作协会员。在《诗刊》《诗选刊》《星星》《诗歌月刊》等报刊发表诗作。着有诗文集《稻草人》、诗集《50°》，主编诗集《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