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事越高,就越渴望健康。
信了专家的话:管住嘴,迈开腿。从此开始去郊外健步快走。
在一片杂草密集之处,发现几茎青麻委屈地淹没在里面,不由地嗔怪:“你怎么挤在这里,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青麻应该生长在什么地方?我的回答是:故乡。
青麻,一年生草本植物,叶为心型,花小巧,多为黄红花萼。它的花和叶手感柔和,绵如绸缎,一如我温和的祖辈,也一如我青葱的童年。
六岁时,回到故乡。站在老宅院内,乡土气息迎面扑来,土墙上的鸡窝和晾晒的甘草,散发着阳光的温暖。笑容可掬的祖父母问寒问暖,蓝色的粗布大褂、纵横交错的皱纹和乡音浓重的问候让我有种踏实的归属感。我立即就喜欢上了这两位朴实的老人。
也许是水土不服,当天夜里,我因皮肤过敏,浑身奇痒。于是,抓痒成为爷爷的必修课,直至我安然睡去。爷爷粗糙的大手是天然的痒痒挠,搔痒成为我生活中唯一的享受,即便身上不再瘙痒,也要和祖父讨价还价,一晚上必须挠够多少次。否则就在炕上撒泼打滚,吭叽耍赖。
当时,家里的生活极度困难,祖父母倍受生计煎熬,整天忙碌到疲惫不堪,为我抓痒时已是困倦之极。我经常看着祖母在烛光下纺棉织布,祖父则红着眼睛一边给我抓痒,一边困得身体打晃。
清晨,炊烟升起,当慈爱的祖母笑脸盈盈地摆上饭菜时,我恼了:一天三顿玉米面窝头和玉米面糊糊,连点儿咸菜也没有,叫人怎么咽得下去。我不吃。
爷爷掐回一截绿色枝叶,苦笑着告诉我,青麻的花和果实都很好吃。但是只有吃了饭才可以吃。我咬着牙把窝窝头咽了下去,一把抢过了青麻,把毛绒绒的黄花和果实放进嘴里……
从此,青麻的花和果就成为我为数不多的零食。
一天,我被碾子压伤了手,两个指甲脱落,血肉模糊,鲜血直冒。我痛得死去活来,哭天抢地。祖母搂着我一边恨声地数落自己,一边哭得肝肠寸断。每次换药,都如同上刑,在我的嚎啕声中,祖父面对着墙角无声的落泪,然后买些麻糖安慰我。痛哭之时,我在品咂,麻糖比青麻好吃得太多了。
一年后,我要离开了。那天,看着院子里的玉米竿,看着相互追逐的鸡群,看着日益衰老的房屋,听着祖父母的嘱咐,我哭了,哽咽着不愿走。转身顺着梯子爬上了房顶死也不肯下来……
长大后,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看到青麻,我都会条件反射般地想起祖父母。想起那段苦中作乐的温暖。
青麻面前,我脑海中又浮现起和老人一起生活的情景:冬天,祖孙三人拥坐火炕上,爷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故事,奶奶则细细地将黑色青麻籽搓出来,递给我吃。
斯事经年,斯人已去。我不知道,当年的老人魂归何处;当初的青麻是否安在,只知道我的乡愁越来越稠,青麻的芳香历久弥新,回味无穷。
我常痴想:当我陷如无助的困境时,祖父母们是否还会像生前一样,为我遮风挡雨,是否会合掌为十,庇佑我的人生。
无论如何,下一次上坟时,一定给他们带上几株青麻。
作者简介 鲍文昌,河北衡水人,现居太原市。喜欢小说、散文和诗歌创作。现为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太原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在国、省、市级报刊及网络均有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