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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 :束 草(组诗)

发表时间:2018-02-27  热度:


读列夫• 洛谢夫《布罗茨基传》

 

从这本你早年朋友写的传记里,

我知道了你爱吃中国餐。

你只用墨水。

知道了大概在三十多年前,

就在我第一次读到普希金的时候,

你也曾收到过一封“来自明朝的信”。

我还知道了我们都生在五月下旬,

同属于双子星座。

而你的朋友让我更清澈地看到了

那颗只照耀你的星。

天才,当然,我甚至仿佛和洛谢夫一起

亲自听到了你第一次朗诵时

那犹如来自云端的声音。

(你现在又回到了那里)

我知道得愈多,

便愈是为自己悲哀。

不过,除了诗神和俄罗斯

为你特意准备的

那一份火与冰的厚礼,

我也知道了我们所受的苦刑

其实都一样:那就是坐下来——

并面对一张

犹如来自西伯利亚雪地的

白纸。

 

※ 注:布罗茨基写有《来自明朝的信》一诗

厨房之歌

             ——给冯晏

“技巧是专家的事,我的职业是生活。”

                                    ——茨维塔耶娃

 

我参观过阿赫玛托娃的厨房

——在过道里,几乎转不过身,

(不过,在她那个年代,

也只能煮煮土豆)

而奥登的厨房又过于宽大,并且

很难想象他自己会亲自动手。

我们活了这么久,作为一个诗人

也该赞美一下自己的厨房,

它紧连着起居室,像一个“秘密工作间”,

中式铁炒锅,西式平底锅,辣椒,

花椒,橄榄油,一应俱全;

墙上挂着杯子、长柄勺、啤酒瓶起子,

像一些乐器,也随时准备加入演奏。

橱柜窄小,但足以在上面放下一张案板,

在上面切菜时,我总是想起

小时候母亲擀面时,那个小男孩

是怎样在一边踮起脚尖看!

有时候我的厨房也会飞,飞到

德国斯图加特,或是美国纽约州,

但现在是在北京世纪城。

早上起来,我总是首先走进厨房,

让新的一天从打磨咖啡豆开始,

傍晚,则准时给放学的儿子准备晚餐,

(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即是“饿,我饿……”)

想一想吧,一天有那么多时间,

我们是在锅碗瓢勺声中度过。

诗人们爱谈语言的炼金术,但我知道

厨房才是一个变魔术的地方——

那端进,那满怀喜悦的端出……

菜谱?不,歌德的浮士德我没见过,但在莱比锡

尝过靡菲斯特带他去吃的野猪肉后,

我知道我也能做(放上我们家乡的板栗

味道会更好!)

但我不想夸耀手艺,因为我的手艺

茨维塔耶娃还没有尝过。

(我多想给她好好做上一桌!)

我只想赞美厨房里这向南的窗户,

它不仅通风,还供我边做饭边观看,

(有时候我累了,我宁愿端一杯热茶,

就从那里眺望生活)

怎么样?还不错吧。此刻,如果有人

带来一束花,向日葵或栀子花,

我也不会把它放在客厅里,而是

就摆在这里,让它和那些瓶瓶罐罐一起,

静静地,等待着

一位圣徒般的荷兰画家。

火车,火车

           ——给零雨

写下这个题目我就知道

不可能到达

 

从台北到宜兰我看到的

是青黄交杂的稻田

(词语间的阴影哪里去了)

 

是碎银般的海

是龟岛(它更像是一只

被丢弃的慢跑鞋)

 

我们穿过山洞

犹如穿过一千零一夜

 

有人在低语,有人埋头读

(“眼睛坏到

可以读博尓赫斯的

程度”)

 

那也是一种行驶吗

火车,一直在你那里呜咽

从童年的一声啼哭开始

 

而我们来到开阔地

海,有时高过车窗

有时低于车窗

更多的时候,远离

 

而山间滩涂的苇草

有时灰白

有时粉红

 

还看到什么?

废弃的灯塔,干涸的河床

有人在菜地里俯身

有人来到站台上

 

错过,也就是相遇

 

经由第三个小站

在到达的声声慢中

成吨的蓝涌入

 

我相信,那是你的墨水的蓝

而我们穿过山洞

犹如穿过一夜零一千

 

连山色也变了

从台北到宜兰,你的宜兰

(不是几米的宜兰)

再到花莲

(陈黎的花莲)

我从你的诗中路过

 

而海风拂面,有人在南寺听诗

诗是什么?

木麻黄松针

 

一列货车呜呜地开过来了

与我们交错而过

运送着一车车压舱石

比夜更寂静

我回头看它,消失在

你词语的轻烟里

 

声线,唇线,颤抖的海分线

海豚在墨水蓝中

一闪而过

 

因为不可能抵达

我选择了这趟火车

灰蒙蒙的早上,

干燥北方入夏的第一场雨。

整个上午我都在看街上的那些伞,

从我四楼的落地窗前。

那绿荷一样撑起的伞,

粉蝶一样飘过的伞,

一把永远消逝在雨巷的“油纸伞”,

从闪亮的带黑色铁栅栏人行道上涌来的

更多的伞——

那橄榄绿的,海蓝色的,

杏黄色的,灯笼红的,

(伞下女孩们那美丽的腿,骄傲的腿!)

还有一把正好有着我所在的

“蓝靛厂”的靛蓝。

雨珠在我的窗玻璃上滚动得更急切了,

雨声也一定落在那一把把伞上,

每个人都撑起了属于他们自己的

一小片天空。

而如果我写诗,我不会像塞弗尔特那样写:

“在它绷紧的金属轮辐上,

上帝的仁慈如电流流动。”

我还没有领受到如此的恩宠。

但我会听到些什么呢,在雨声

再次为我倾下之时?

我也要下楼了。我甚至又有了

早年出门约会时的那份慌乱。

只是,我在找我自己的伞,

我记得它为银灰色,

(总是为银灰色)

不知被丢在了什么地方。

七月四日夜

我所担心的失眠,今夜又是。

电扇在地板上嗡嗡转着,侧身

似听到远处隐隐的雷声;起身

因为想到一首诗的题目“忧郁作”,

因为我又恍惚看到雨水中

流泪的脸庞,无声的窃笑,还有

那一个接一个告别我们

从楼上跳下去的人。起身

雷声便隆隆滚动,闪电照进

这杂货铺似的房间。雷声,

一个威严的火球在云层中奔走,

雷声,你要宣告什么?

你一次次驶过这沉睡的、死一般的世界,

你要带来什么?多年前我们都曾相信

有一个“历史的审判”,而历史

过去了,一个又一个十年

过去了,但是审判并没有到来,

它被推迟,被取消,直到今夜

我又听到了我青春时代的雷声——

雷声,你劈打下来吧,哪怕

是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有几道

褪色的闪电,只有一个坐望天明的人,

雷声,你要说什么?你就这样

和我们告别吗?天庭的滚动声消失了,

黑夜的儿女消失了,

接着只是几声雨,在窗外树叶间

沙沙作响后便消失的雨……

海边的山

昆嵛山,棉花山,奈古山,

赤山,神雕山,铁槎山,岠隅山……

我们沿着临海的盘山路行驶,

亘古的海风吹着;

山石裸露,那坚忍的花岗岩褶皱,

一堆堆风化残积物,

近看,黑松林从裂隙间挺出,

草木的汗毛拂动;

而山与海句法交错,我们

仿佛是应召而来;

这坚硬的基岩海岸,向内凹进的

海湾,一道丘陵突入海中,

像是“硬语盘空”……

这一切是一首创痛之诗,赞美之诗,

时间已替它捂住伤口;

而我,只愿车速放慢,

慢于一只迎风逼视的蜻蜓,

慢于血液的呼唤。

在威海

都说诗人们带来了雨,

但最好的诗从来都不是诗人们写的。

在三个月的大旱之后,

雨蒙蒙的威海,静静的

水波喋喋的休渔期的港湾,

从礁石上消退的暑气,沙滩上

那只被滔天雨浪完全灌醉的弃船……

今晚,满山的松针湿润,

岩石的鬓角清凉;

今晚,从一个酷热的国度飞来,

我将在这里睡一个好觉,

而大海会再次成为诗的摇篮。

在威海,有人向我问起诗人多多

 

在威海的海岸上散步,眼望着远处的白色邮轮,

有人向我问起诗人多多。

我说他已从海南大学退休了,但没有退休金,

因为“他是一个外国人”。

“那他靠什么活?有没有人请他讲学?”

“他拒绝。他的傲气,你知道,‘整个英格兰

容不下我的骄傲……’”

“那他在北京住什么地方?”他租房,

(他父亲留下来的房子早已拆除)

他在那里写诗,读策兰,读夏尔,读他的

一贫如洗的茨维塔耶娃,

有时也画画,但也不是为了卖……

“唉,谁让他叫‘多多’呢,在国外他是多余的,

在国内他也是多余的”

诗人王桂林一声叹息,我们也都苦笑着;

抬起头来,海面上

那只白色邮轮已不知驶往何方。

束 草

“束草”不是一种草,也不是指捆扎草束,

“束草”是韩国东北海岸的一个地名。

 

“高海”不是我在翻译洛尔迦时生造的一个词,

“高海”是我们前往束草的路上看到的风景——

 

从车窗里望去,它有时高过村镇一个屋顶,

有时高过那些绿黄的稻田至少三百米;

 

而当我们在束草的书店里坐下,

高海不见了,雪岳山向我们围拢而来,

 

而韩国的大妈大叔们一个个走到台上,

海边的束草人,原来都是诗人!

 

而我像是在睁眼做梦,高海下稻浪汹涌而来,

我自己要采扎的那束摇曳荒草又在哪里?

 

※ 注:见本人所译洛尔迦的诗句“我愿与那黑暗的孩子一起生活/ 他想从高海上砍下他的心”。原文中的“alta mar”应译为深海或是远洋,“高海”属于“我”大胆的“生造”,因为在任何语言中都没有这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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