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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兰:声在树间

发表时间:2020-02-14  热度:

父亲育苗的温床

 

当我们在城里闻到烤地瓜的香味,馋得要流口水时,从来没有关心过地瓜这样平凡的东西是怎么长出来的,反正就是农民在田里种出来的。

在我的记忆里,有那么一季的地瓜花,开得绚烂而美丽,在我人生中像开放的烟火一样艳丽夺目。

父亲在我们村子里是少数喜欢 “琢磨事”的人。比如,他会做空心挂面,就是《舌尖上的中国》曾经记录的那位老汉做的那种很细但空心的面。有一年,他还召集起一些人来家里帮忙,偌大的院子像工厂一样,他们做起了地瓜粉条。父亲做的空心挂面和地瓜粉条都非常好吃,原生态,那时候只懂传统的手工艺,根本不懂添加剂一类的东西。

有一年,他琢磨着育地瓜苗,育苗的时间是春分,过一个月后,这些育好的地瓜苗会被移栽到大田里去。

不懂育苗的人就要到集市上买人家育好的苗,父亲觉得这个可以赚点钱,于是就育起了地瓜苗。育地瓜苗要先垒起像土炕一样的温床,盘起的炕像冬天人们住的土炕一样,有一个烧火的地方,有火经过的通道,以及火冒出的通道。我只记得父亲偶尔让我去烧育苗床,柴火燃烧起来,热气就在整个的育苗床上流动,烟从对面的出口出去。我曾掀开育苗床上的草苫子,那时候父亲已经将地瓜种在土下,一个又一个地瓜,每个地瓜上可以发很多个芽,这些芽慢慢长大就成了苗。刚出来绿油油的苗很好看的,下面烧火是为了保持温度让地瓜以为春天来了可以发芽了,盖上草苫子既保暖又通风,确保那些小苗不会疯长干尖,也就是最上面的叶子发蔫发干。每天还要有一定的时间把草苫子掀开通光通风,但一天中哪个时间掀开草苫子,掀开多长时间,这些我都忘了。

那些挨挨挤挤的地瓜苗,它们提前享受着春天般的温暖,它们跟着温度一起走,它们鼓励着自己,努力地冒出芽并生长着,它们是一群那么有爱心的小天使,是它们召唤真正的春天到来。

当地瓜苗长到拃把长的时候就可以从炕上不停地提苗了。从长得最密的地方把地瓜苗拔出来,剩下的地瓜苗会因为有了空间长得更好更快。每二十或每十个苗为一小捆。到集市上卖的时候就是一捆多少钱。当然我们自己大田里种地瓜,也用自己育的苗。大田里耕种施肥起垄之后,每个高垄上按行间距铲些小坑(我们那里是沙土地,最适宜地瓜生长,但也会缺水缺肥等),然后把小苗放进去,浇上水,水干之后,再往小苗的土窝里再倒一遍水,等一会就将小苗扶正,周围的干土堆进去摁结实就好了。第一天如果天太晴的话这些小苗都会低着头,叶子也发蔫。但是三四天后这些小苗就适应大田的环境了,地瓜是最容易生根的庄稼,所以它们的根也很快就会在土壤里扎下并开始生长了。

看上去很简单吧?但就像我上中专时在农校里,这些所有的农民会干的活都是技术活,每一堂课会给你讲如何让这些庄稼长好。书读起来不如父亲教我们干活那么好学,觉得很枯燥,想起小时候大人吩咐干的活,每一项都很单调,但又不能不做。夏天地瓜秧已经爬满了整块地,雨量大的时候,地瓜秧的每一节都能长出虚根然后扎进土壤里,这样就要不停地到田里一垄一垄地翻地瓜秧,就是怕它们扎下的虚根时间长了成了实根,很难拽起来,这样田里只长地瓜秧,结的地瓜就小了,因为那样养分大多都分散了。我想,这些可能是农学专业的我在书里见不到的。

原来很多传统品种的地瓜很少开花,花朵也不显眼。后来种上了一种产量高的新品种地瓜,初秋时地瓜田里开了很多地瓜花,下面筒状的是白色的,颜色较浅,上面越来越深,变成粉色和浅紫色的了。

终于,我们等到了地瓜的开花季,那一季的花开得太美好,以至于到现在都会想到它们。

 

那一季的地瓜花

 

就像春天在不经意之间到来一样,那一年种的地瓜都开花了,大人们都已经麻木了,只有我们这些小孩子才会注意到这个初秋的不同。我们去田里翻地瓜秧,累得手臂酸痛,想说这地瓜秧生命力太顽强,在每一个节点它都能长出根来扎进土壤中。也因此,无论是田野里这样的庄稼还是大自然里生长的野藤类植物,我都对它们有着敬畏之心。一只被人们遗弃在野外的葫芦,因为形态不太美,冬天藤条和叶子枯萎了,它才露出来。因为接近地面,它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又因为寒冷,它被冻僵了,我把它拿回家,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它迅速干了,最底下在泥土里有些腐烂的地方出了黑白色的霉点,原本圆形的地方凹陷下去,瘪瘪的,一点也不美。有人会问,你怎么还留着它,这么难看。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何留着它,这只饱经风霜的丑葫芦。

在离老家不远的一块菜园里,每个季节有不同的菜,黄瓜就太平常了,长老了的,继续让它长着,变成黄色的大大的黄瓜,用它做来年的种子。那一畦黄瓜到了生命的最后,藤快干枯了,叶子发黄了,每棵黄瓜秧上都会结出最后一根黄瓜。它非常瘦小而且弯曲着,因为黄瓜秧已经没有多少养分供应了,但到最后,这根黄瓜藤会用尽最后一丝力量,让这根弯曲的小黄瓜尽量长大一点。这时候去田里,可以看到生命在田野里最后挣扎的痕迹,遍地的干藤和发蔫的黄色叶子,在风中凋零的样子,还有尚在藤上的那一个个小小的弯曲的黄瓜。在以前人们肯定早已丢弃了,这两年,我亲戚做蔬菜生意,有时从田里收购来的这些弯曲的小黄瓜很快被抢购一空。我想,可能人们觉得这黄瓜长得肥肥大大时,肥水充足,但会用农药,而这最后的小黄瓜,一棵黄瓜用尽最后力量长出的,更加有机吧。很多家庭都会把它们腌制好,说这小黄瓜更香更有味道。

就在地瓜开花的那一季,我们在田里遇到了成燕,一个邻村的女孩子,她比我们大,但不知大多少岁。相对于她,我们只是黄毛丫头,对她的敬仰是因为在乡村很少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到田里干活怎么也晒不黑的白皙皮肤,美美的大眼睛。因为她家的地离我们的很近,那天她像仙女一样来到我们翻地瓜秧的田里,她告诉我们,把带着花的地瓜叶从叶茎部掰下来,细长的茎很脆,然后再掰,掰成指甲长的一段一段的,但中间有叶茎的皮连着,就如同手链一样,这样就做成了耳环的样子,将一头挂在耳朵上,就像是戴着漂亮的耳环一样。她给我们示范着,我们很快也做成了耳环,戴着感觉特别美。而她穿着小碎花的黄色上衣,戴着两只开着花的耳环走了,她奔跑的样子真美啊!

后来我们上高中上中专,直到好多年后回家看到已经不那么美的成燕,问起来,人们讲述着她的经历,说她当年谁也不肯嫁,一心想找个城里的工人,到城市里生活,不要在这乡村里整天跟庄稼打交道了。眼看着她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好小伙子,同龄人都结婚有孩子了,她还在坚持着自己的“高标准”。直到有一天,她迷上了我们村的一位赤脚医生,但他已经有妻儿了,怎么办呢?她那时就偷偷当了人家的“小三”。那个时候,还没有“小三”这个词,但是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最后,赤脚医生离婚娶了她。村里人不停地议论她,离她远远的,仿佛她可以当任何人的“小三”,可以让任何男人休了自己的老婆来娶她,她就是狐狸精。对,这个词人们用得太好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生就了美丽成精成妖的女人。

这些年是那么漫长但又好像只是一瞬间,我们又见到了成燕,她得了绝症,骨瘦如柴,在病床上弯曲地躺着,我们要为她捐款,但她拒绝,也拒绝治疗。我们知道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她说她不会在生命的最后把家里的钱全都用光,她会安然离开这个世界,不让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跟着过穷日子,她过了一辈子穷日子了,要说她还有力量的话,这是她唯一的力量了。

生命垂危之际的成燕让我想到那只葫芦和那些弯曲的小黄瓜,她并没有多么了不起,但我总能想起她戴着两只开着地瓜花的耳环漂亮奔跑的样子。

那一季的地瓜花啊,在阳光洒落的日子里,在雨滴敲打着屋檐的日子里,那绚丽多彩的地瓜花像希望像梦想一样美丽。

(《声在树间》于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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