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海青”
海青马出没民间。啾啾地打响鼻
四蹄敲打松花江两岸
民国的尘埃
那把盒子枪啪、啪、啪
射向点头哈腰的伪县长
和罂粟花一样招摇的膏药旗
李海清，一个跟着寡母
闯关东的少年
一个白天把地主家的马赶到河边吃草
晚上回到木匠铺敲敲打打的小学徒
一个和寡嫂子搭伙过日子
被村人不正眼看的窝囊丈夫
一个报号海青
打家劫舍吃大户
名震方圆百里的狠角
“大福字”“柳八爷”……“一只鸡”
各路绺子纷纷归顺
一个频繁更换压寨夫人的山大王
陡然 膏药旗逼近齐齐哈尔
要把江桥泡在蒙汗药里
打响东北抗日第一枪的马占山
需要挡子弹的人
就把李海清从监狱里捞出
一纸大红的印章盖出
一个抗日救国军别动队总队长委任状
杀、杀、杀……从扶余、农安、长春岭
兰西、青冈、海伦、安达
杀向肇州
杀得雪花激昂
炊烟抖擞
杀奸淫农妇的营长
竖起军纪的威仪
跪老娘的一抔黄土
哭出一句硬话：
不成功则成仁
蓝天很蓝 白云很白
万人队伍浩浩荡荡
民族义旗呼呼啦啦
家家户户口口相传着多个传奇版本
可你，躲过了敌人的剿杀。却没躲过
一名属下射向你
48岁身躯的黑枪
……而那一声卑劣也终逃不出
寻仇的子弹
那颗在你坟前血祭的头颅
那样丑
那么轻
从1937年8月
到2015年8月
你的灵魂在七十八年的时长里徘徊
终于 带着你陡峭的身世
入列共和国600位英烈的碑林
2019年5月 鲜花盛开
琴声悠扬
我在你的墓前肃立
眼里没有泪
心中燃起一堆火
2019.5.18
肇州，肇州
远古。三千岁的景深
回响松花江和嫩江巨大的涛声
呼兰河的河灯逶迤而过
青肯泡盛满慈悲
我走在通往郭尔罗斯的路上
散养的牛羊
哼着长调
好像石臼、鱼骨针和陶罐
在寻亲路上
心急火燎往家赶
与肃慎、秽貊、高丽……女真
迎面一一相见
渤海国官道上的木轮车吱吱呀呀
牛哞和马嘶
箭镞带着唿哨
一枚铜镜就照见了娇羞的美人
拓荒、渔猎……游牧
炊烟拽着窝棚
站丁酌酒望远
鱼叉、马鞭与火铳愤然起事
抵御外辱
直到闹海青的马蹄生烟
直到抗联十二支队铁骨铮铮
血染城垣
旗帜呼喊
曙色慢吞吞来到草原 映亮老街基
以及书声琅琅的肇州二中
2019.5.19
“三肇惨案”
1941年1月的松花江
寒如日寇乱舞的刺刀
叽哩哇啦的膏药旗如此血腥
仿若冰窟张着的大嘴
呜咽着吞下19个鲜活的青年
大江无语。几十年后的夜晚
一名躲在北海道的刽子手
良心绞痛
哭哭啼啼说出隐藏的罪恶
一月的哀思。蔓延到1941年3月24日
大地萌动
肇州城西门外
日本关东军又刮起寒风
到处撕咬烛火和红缨
响起屠杀的枪声
又向42名倒下的身躯浇上汽油
吐着魔鬼的舌头
一天后的肇州城南
32位血性儿男
被捆绑着
被乱枪夺去春天
艾青山、张德、赵祥
三颗高贵的头颅
被摆在十字街头示众
……
肇东、肇源、肇州
这片坐落松花江边的郭尔罗斯
三桩血案如三根钉子
钉住了历史
疼痛。石碑高耸
说着国与家的誓言
血与火
燃不尽草色的萤火
一条青马湖波光潋滟
一公园的舞步与歌声
编排着自由与幸福的外延
2019.5.19
在乡间游走
西烧锅的高粱小烧热气腾腾
张家油坊吱吱嘎嘎的香
李家木匠铺榫卯严丝合缝
潘家铁匠炉的偃月刀挑柳梢
徐家围子、六烈士屯……李道德村
民间的大风
刮得庄稼东摇西晃
宛若在大海碗里洗澡的月亮
徐泽民、张白氏、李桂林、潘珍、姚明久
……神瞎子谢荣久
大雪、官道、枪声、狱卒……绝命诗
高头大马踢踏走城门
一场接一场抗日英雄谱
在民风里噌噌拔节
火把、传奇、冰窟窿、机关枪……黑云压城
头颅、乳房，身躯汩汩流淌的血洞
肉体倒下
灵魂飞升
每个脚印都踩得实诚
青春集合 拨开乌云
舍生取义 只为听到新中国诞生的礼炮
只为那册薄薄的投名状
我在肇州的乡间走着
只为聆听和记录
只为吃一顿开江鲫鱼的鲜嫩
只为置换胃肠里的污秽
只为在碑林前沉静下来
2019.5.20
作者简介：红雪，本名秦斧晨，媒体人，工程师。作品散见《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诗刊》《星星》《草堂》《鸭绿江》《青年作家》《北方文学》《诗选刊》等国内百余家报刊。 著有诗集《散落民间的阳光》《碑不语》、法制新闻集《见证》。曾获《诗潮》“天问”诗歌奖、《星星》“郎酒杯“诗歌奖、首届杨万里诗歌奖、《工人日报》“中国梦·劳动美”诗歌奖、《解放军报》“军旅情·强军梦”诗歌奖、《海燕》“大荒原谷”诗歌奖、首届《岁月》文学奖等数十个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