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过窗口的树枝
就让它临近黄昏吧，临近身体里的水分
一些干净的词语缠绕着
向上或向下，结构成前一刻的虚空
窗内的人首先从自己的身体里倒出黑暗
且在一条死鱼的骨架里反复沉溺
任由欲望的木舟在河的中央打捞长满绿锈的日子
和水色一样的魂魄
横过窗口的树枝企图割断左边的联系
站在舞台中央的那个人忽视了打在身上的灯光
然而台词一定是被记住了，且临场发挥
最近的观众频繁地抽烟，雾气升腾，没有雨水
灯光是一个副加词，如果帷幄没有拉下
一个人究竟想干什么呢，鸟的痕迹比梦更远
原野这一刻是否包容了花开的声音
那些闪电进入她掌心的时候，河流在远方上涨
换一个高度看那根树枝吧，蝙蝠于这一刻
斜过
没有带出任何预言
一根树枝横过窗口
总有一些新生的秘密，含着夕阳的微光
鸟儿在黄昏衔来远山薄薄的风雨
过河丢了一截，翻山丢了一截
窗内的人在夜来临之前打开自己身体里的黑暗
用盲人的手势摸多年前的信件
横过窗口的树枝表情变幻，这一直无法成为主题
他变化了一下坐姿，吐出烟圈
想想生活随着光阴变暗
一声咳嗽
明天，是怎样的孤独
在后墙上正转一圈，反转一圈
如果死后睡的地方比活着睡的床更大
我的怜悯遍布了整个人群
那些烧香叩头的人
让我再一次泪如雨下
我数过天空一共飞过三只鸟
最后一只死去时，我将回到这里来
这里的土，树，石......我都不会占有
只有时间
为我开着小小的一扇门
出来，我在石阶上久坐
整个显陵在一个巨大的水滴里
两个白发老人
一声连一声咳嗽
我情不自禁叫一声-----妈呀
没有留意她飞翔的痕迹
这里的风和云都起自地底，从归属回到归属
它们的象征需要灵魂的疑猜，再被灵魂放逐
伸手，向蓝或绿，或延绵千年的虚无敲击出玲珑之音
每一棵树都给我以信任的绝对
它们只来自于时间，与地域无关
踏上第一块青砖，我的心溅起前朝的水声
今天，我是这里最简单的一个人
------没有相机，没有手机，没有多一分的人民币
我来扣合一块石头的手印
且在离地三尺的地方，洗净手脚
人流不息，没有听到交谈的声音
他们在时间之外来来去去
走进这里的人走进了他们的画外音
我看见一只鸟落脚的姿势
没有留意她飞翔的痕迹
如潮人流
我找到了人类共有的习惯，在热闹里寻找自己最深的孤独
那么多的人似曾相识
却没有一个名字能被我叫出
一张偶然的面孔，一种陌生的口音
突然让我泪流满面
我总是偏离神道，赤脚在草绿上走过
松的绿更神化成浓稠的味道
我希望它有凋零的瞬间，或被大雪覆盖
我才敢偎在它身边
让一个陌生人为我们留影
进门的时候，我绊倒于一颗小小的石子
石人孤独地看着我
我忍痛拥抱了他
他的一次心跳就是我一个轮回
我多么愿意生几次，再死几次
在深夜里流浪
你把我扔下，以雪埋我的冷
我把我扔下，以血洗我的泪
你若来
死就是温暖，生就是平常
你若来
我就是我，我也是你
水漫过我的脖子了
我迟迟不能归位
石头从脚底向我的身体上行
你就不怕
-----再触不到我的温暖
屋后的荷塘开了一支莲
多么希望你于此刻抵达我敞开的木门
把那匹火红的马放归南山
黄昏里安静地看你沐浴更衣
安静地从你的笑颜里摘到我期待经年的
一朵颜色
多么希望你这一路俯在自己的心窝饮我最后的清纯
你的路有多远，我的泪就有多长
你一定要在夕阳落山前赶来
我怕夜太长，命太短
我怕我心跳的旋律
成了你生命里的画外音
和我一起去看屋后的荷塘吧，趁这晚风正凉
今年的荷塘只开了一朵荷花
许多蜻蜓来了，又盘旋而去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多少蜜
请你，请你啊，落在我心底
和我一起去看看你一朵孤独的荷花吧
看一个星座落下时它的慌张和哭泣
我们只允许彼此静默
只允许十指相扣时候
短暂的眼神，不留痕迹的欢喜
和田四口聊天
你见过吹竹箫钓鱼的人吗
或者，用一团白云做鱼饵
你见过最长的钓鱼线吗
从我的35岁直打到他的46岁
今天是好天气，嗯那
我比天空还蓝的忧伤沉在水底
送一枝玫瑰
而内心的对象已经偷梁换柱
我要的人还没有来
他在麦子地里埋豹子的尸骨
说到这里我泪流满面
嘴唇生出最毒的毒
诗人简介：余秀华，曾出版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我们爱过又忘记》。诗歌主题多关于爱情、亲情、生活感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