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步
最后一晚，电话突然冻住
厚厚的冰不知从何来
曾一度迷恋的歌声
面目全非
我们都很慌乱。阴影
从一朵白莲花浮上水面开始
从大王莲叶边缘的裂口开始
从一些莫名升腾的火焰开始
争吵
绝望
熊熊燃烧
呼哧呼哧地盖住
哭泣的声音
我不能去翻捡那些回忆
也无法想象永恒
曾强行占有过你的空间
我应该知足
我应该对火苗让步
对厚厚的冰让步
如此
你高高地站着
用高高昂起的烈焰宣告——
我们已被免除了过错和罪孽
所有的折磨
仅有的希望，或失望
都从烈焰到灰烬的过程中得到解脱
如此，我可以藏匿生活、伤口、爱情和你
并在烈焰之外接受细沙、浮萍
劣质酒，和沉默的舌头
我甚至可以只是活着
像阴影一样，一个人
关自己的门熄自己的灯
不被种植
也不感到羞愧
坏心情
真的还没来得及看清楚
那些荷花就谢了
光秃秃的莲蓬
一个接着一个
迅速低下头
又迅速地转一个弯
抵达了昨天
梦里抱我的那个人走了
还没来得及好好爱抚
唯一的门就被关上
幸福以及可以延期支付的欢娱
一不小心变成秋天
昨天的梦仿佛也远了
我仅仅听到关门的声音
和秋风无关
和心死无关
只能这样
原谅我脸上的乌云
原谅我困窘的黑暗
原谅我一直站在前面的水里
和大多数荷叶一样
选择了死亡
我本可以放下温暖的呵护
沉睡的爱情
坍塌的记忆
甚至可以
愚蠢地用痛苦惩罚自己
假装欢喜地过日子
很多年过去了
秋雨依然像枷锁
请原谅我还是只能这样
即使倒下
也没有一点声音
哑
荷叶旧了
莲蓬更黑
没有光亮的时候
它们似乎并不存在
曾经鲜活的温暖
像安静的长很长的电话线
那些说出来的爱情
更像呜咽的秋风
贴紧生活
我不停地在这张图画里
翻找故事的结局
就像翻看一场韩剧之后
我迅速弯下的身体
和身体里那些真实在岁月里的
无声的痛
而关于韩剧
高潮总是很孤独
对白和台词
看上去都是我的
许多细节在黑暗里
和剧中人发生一些
特殊的关系
不再沸腾
不再尖叫
在风上
还没抵达
我就听见他在打呵欠
露水和蜘蛛正在风上
越过芭茅草
越过野竹林
越过大地上大片相拥的荷
把叹息落在地上
我没有拾捡
任凭他们旋转、撕咬、翻腾
在地上滚来滚去
把一团团灰色的网
弄得漆黑
后来，他们就成了冰
落在厚厚的荷上
我不得不佩服这种黑——
他在我面前一晃
阳光、清风、明月
就不见了
碎了
我迈开脚步已经多年了
西北风扑过来
狠狠地穿过
我绿色的身体
并把白花花的眼泪
弄得满地都是
我很想一脚踏上去
无论是清洌洌的天、硬邦邦的泪水
未知深浅的离别，还是
遥不可及的拥抱
我也试着收回脚
立在虚无之上
西北风还在呼啦啦地吹
一些眼泪说碎就碎了
火红的火
我匆匆埋葬了的六月
绝对是个严重的错误
关于这个结论
源自一只蜻蜓的记忆
整整一个夏天都着了火
青灰的烟雾
锁住时间流逝
锁住诗歌的胃
黑蝴蝶进去了，夜蛾也进去了
只有红蜻蜓还在
仿佛什么也看不见
疼痛与疾病
残缺与贫穷
仿佛只是深处最大的隐秘
当火海蔓延着流向生活
从一丝风到四支烟
灰烬也是幸福的
我们在秋后漂浮着
彼此守护
直到月亮失去它的样子
背面的歌声
为了能听到你的歌声
我把自己摆在朝北的窗口
醉酒的我们有些消瘦
歌声迟迟不能响起
还能期待什么
我黑暗的藏身之地
处处塞满你的一切
并在祝福之前占领所有的孤独
习惯为了悲伤而悲伤
其实我早习惯让自己远去
在幻想中，在一张荷叶的背面
说自己想说的话
并让焦虑的风
在无边的原野上掉眼泪
唉，其实我说的不仅仅是风
还有断断续续的歌声
像米白的风衣
斜斜地挂在雨前
网
东边有鞭痕，红疤，刺青
前面有饥饿，血盆大口，张牙舞爪
后面有漏洞，完全病态
我一直在补。即便是现在
月色、莲子、莲子羹、葡萄酒
蜷缩网下
滚滚向西
我没有阻拦他
被压在沉默下的舌头和春天一起死亡
我睁大眼睛想起最后——
月亮没有吻我
雨来之前，他在哪里
和什么人，怎么虚情假意地相爱
并把一些网，撕得掷地有声
我一直在拆。我有点想竖白旗
我想忘了所有的磨难，困顿，和爱
就像现在，我只看到空空的中秋
圆月早已远去
仿佛我必须投降
或死期渐近
作者简介：红线女，本名何小燕，70年代生，重庆作协全委会委员，鲁迅文学院第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协会员。先后在《诗刊》《中国作家》《大家》《红岩》《绿洲文学》《天津文学》《山东文学》《岁月》《星星》《绿风》《常青藤》（美国）等刊物发表诗歌1000余首，入选《当代世界华人诗文精选》《中国2007年度诗歌精选》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频来入梦》《风中的眼睛》《手指上的月亮》《大千大足》《说吧，荷花》《我的岁月之书》《十二女子诗坊》（与人合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