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还没记住邻座的样子
就像我到车厢那头，依次跳过：
四川、陕西、山西睡着的身体
他们落地的生活重量，体液酸苦
这是春天路程的一个缩影
我需要顾及浮肿的双腿、眼皮
一个坐姿千奇百怪的夜晚
我变得迟钝的嗅觉，闻不到水腥
两根手绘的铁轨，薄脆易折
晨光晦暗，野地里全是旷古的悲伤
我想起一场狂哭，发咸的嘴角
一颗子弹瞄准一颗子弹，射程遥远
至于苹果核有毒，那是苹果的事
就像宝鸡，担着一个我陌生的地理位置
然而，一片空白处突然有了灯火
来自他乡的温暖，打扰了我的安详
我瑕不掩瑜的孤独，与曦色一起泛白
大地已褪干净了风暴，赶着花开
由此，我们这群昆虫般的人类
将以最深情的方式，重回枝叶上
我们只是翅膀收起，如此才微不足道
春天
如果河水昏暗，你一定要浮上来
那喜悦能醉了雨丝，冰也会让开
孩子们捉来风，鱼顶起闪金的皇冠
如果那枝条任性，你要从树上走下来
落在地上就是粉色信笺，鸟来写字
远方的窗子打开，那清瘦的人儿酒涡蜜甜
如果田野寂寞，你就化成明艳的水彩
当音乐响起，鼓手打出梦里的节拍
月光碎碎的，栖在梨树上演绎千年缠绵
如果一个人走远，你要站成他的背影
我想这岁月的风尘，会是谁来买单
当爱过的大地，抽出太阳的肋骨和曲线
如果野草年幼，你笑成风中的玫瑰吧
虚无的世界寺庙遍地，指点迷津的佛祖
他袍子沾满露水。这羞愧之色请不要赋予他人
你要缩小成波折号后的两个字呵——春天
我已动身返回，让那闻犬吠的篱笆和柴门
守住黄昏和落日，然后我还要带你去不停穿梭
那些地名
阳光下假寐，听到报站
宝鸡过去就是西安和渭南
这些字痕，都是秦晋大地钢架结构上
鲜明的焊口。而没人知道
我遣词造句里的明显失误
我写过江东，却下意识躲开的河东
细数，被春天收纳在蜜罐里的故乡
让我像一棵从不开花的树，空疼
这也与一群浪里翻滚过的鲤鱼相似
对于生养之地，不敢直面言说疼爱
但只要看一眼黄河，水位就会升高一点
于是，我也放弃美化汾河、中条山
拒绝在关节部位上养花种草
我喜欢的质朴，还泛木器的光泽
我走过的路途，还有落叶可清扫
泪水里的盐，还是明亮的结晶
老去的牛马，照旧安息在软绵绵的黄土下
我以思念解绑的日子，经得起敲打
青砖碧瓦的城池，尚有故事剥落
矗立在山顶的高塔，从未流失善男信女
而此时停靠的蔡家坡，是一个泛绿的香囊
过路的女子，腰间少了环佩
却把一个简单的地名，喊得叮咚作响
某人
一个习惯用海绵来说话的人
即使黄鹂飞过他的门庭
也休想在他身上沾走一滴露水
他是干燥的，被秋风眷顾过的
跳过崖的狂徒，一根笔杆子里的
轻微洁癖，他与大地很近
却是一朵花开过后，再也
不愿眷恋的红尘
他拽低了天空，腾出过码头
船尾涂上桐油，拒绝汹涌之水
他站在光芒不再的昨日
依然是那芦苇河岸的一枝翘楚
可是，行人都已远去
那条路的前方，又是谁的桃园
石头上的湿气，但愿是你没守住的秘密
我看到你，随身带着的火柴
盒子太小，根本装不下烈焰的愁绪
蝙蝠低飞，你，走进了谁的身体
当
每当从一些烦琐的事物中抬头
我总要拽着那根绳子，原路返回
才能像一只青螟虫那样归于平静
当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陈述悲伤
就等于在身体里豢养了一群鹰
它们啄空骨头和热血，痛仍打着结
但仍要爱，土黄色的大地和灰色天空
爱一个人光滑皮肤下的母性和雄性
爱她微笑时粉红的牙床、爱情里高傲的模样
宽容一切像宽容死去的童真，宽容光阴
忽略过于肥大的外套，原谅老花眼的裁缝
爱一棵树上的果实，顺便关心来偷吃的鸟类
当我从巷子口并不明亮的缝隙滑入
在生活溃疡的部分，敷上我21克的灵魂重量
当我要把月亮还给下一个陌生的夜晚
......爱上你剩余的青春和不加糖的习惯
作者简介：麦妞。山西新绛人。作品散见《诗刊》《岁月》《山西晚报》《山西日报》《三晋都市报》《诗流向》《散文诗》《散文选刊》《雪花》《傅山》《清水河》《贵州都市报》《渭河文学》《核桃源》《长风诗刊》《海外诗刊》《西祠胡同》等报纸期刊，并有多篇作品被转载至大型门户网站和收录书籍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