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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个领马人

发表时间:2018-02-11  热度:

第十三个领马人

作者/于漫江

「一」

晌午过后,洪村一农家院里有位老汉正在院子里忙忙活活拾掇秋天的粮食。老汉姓葛,名东生,四十有九,脸上布满如刀刻般的纹路,眼神炯炯,一身粗布农衣,多年的农耕生活,中等身材的他,背略有些微驼,但看上去精神却十分矍铄,身子骨虽显瘦,却多了几分硬朗,村里人都习惯管他叫葛老汉。

葛东生将院子里的玉米棒码成一垛儿一垛儿苞米楼子,堆砌成活的玉米楼子,齐整整的,高低一样,大小圈数也都大同小异,葛家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正正经经过日子人家。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照射在葛东生和妻子李春花的脸庞上,颗颗泫然低落的汗珠子,仿佛一颗颗金豆子落在大地上,与那金灿灿的玉米堆相映成辉。

老两口忙活累了,正喝口水之际,突然从院子敞开的大门跑进一匹白马,犹如一朵白云,翩然而至。

这匹白马,威风凛凛,高大健硕,皮毛油光锃亮,鬃毛像波浪一般从马项处流泻下来。从马的洁白,腿粗、腰壮,肥臀,威风凛然的精神劲儿,如此成色和品相不难看出马主人的细心饲养和对马的喜爱!

葛东生也爱马,家里也曾养过两匹。一匹被贼人偷走了,找了附近几个村落和马市,至今杳无音讯。心有不甘,又养了一匹,然而这一匹儿马没养上一年却病死了,为此耽误了春播节气,让他的粮食减产了不少。但葛东生还是将这匹马好生埋葬了,只是没事的时候,自己静立马棚前,看着空空荡荡的马棚,长吁短叹,凭吊一番。

至此以后,李春花说什么也不让葛东生再养马了,一丢一死两匹马损失七八千块,简直是从李春花心头上剜掉两块肉一般!葛家打这之后没再养过马,只是在牛市买了一头耕地的大黑牛应付家里的庄稼活。

葛东生昨晚睡梦中梦到一匹白马,他从蒙古大草原一路风驰骑到洪村,这匹马为他春播秋收,真是得心应手,心里甚是欢喜,他骑着这匹白马在村子里溜达,令村上的男人们都歆羡不已。梦中那匹马的高大威猛与这匹跑进他家院子里的白马简直一模一样。

葛东生看到跑进院子里的白马的那刻,瞬间呆懵,难道美梦成真了?!他揉了揉眼睛,眨么眼睛看了又看,用右手使劲掐了掐左臂,疼得他直咧嘴,是真的,妈蛋的,这不是梦呀。这匹马似乎对葛东生家的环境很熟悉的样子,一点也不怕生,很自然地跑到他家的马厩里吃草,就像蚂蚁很容易找到自己的蚁穴一般!

“啧啧,真是一匹好马,太精灵了。”葛东生,真是喜出望外,都说天上能掉下馅饼,他没捡到过,都说天生掉下来个林妹妹,他没那个命,好不容易卖了粮食娶了现在媳妇,李春花真可谓是远近闻名,河东狮吼,气壮山河。但天上能掉下一匹马的事,他信了,这不,他家就掉下来一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葛东生捡到马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十里八村。相对而言,牛不同于马,有个马腿脚利索,收秋时节会很有效率,故而农民都喜马!

为了掩人耳目,免得节外生枝,葛东生将马好生安置在一个草棚里,将门窗逐一遮挡严实并锁好,而且按时给大黑牛喂食草料时平分给白马一些,悄无声息地细心饲养着,不让外人窥探到,等待马主人前来认领。

转眼之间,恍惚半个月就过去了,李春花也吃不准葛东生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将马宰了吃肉?还是据为己有?抑或将马出手卖掉?

李春花每天也都来到马棚看看,她可不是特意来看马的,眼瞅着草料被马吃了大多,冬天时满山荒凉,草木凋谢,无处寻草,自己家的牛都不够吃了,李春花有些心疼,又没有准备多少留给牛冬天里可以啃食的玉米杆。

李春花于是怂恿葛东生把马牵到县城的马市上出手,免得引出罗乱,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白忙活一番,连个毛也捞不着,陪人夫人又折兵,老话不是讲,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吗?

葛东生得知李春花的企图与觊觎,顿然火冒三丈,难抑心中怨怼之气,便劈头盖脸,大声斥责李春花:“我说李春花呀,李春花,你和我都过大半辈子了,我葛东生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是,这匹马我是动心,不动心那是假,但是老话讲真,穷莫失志,富莫癫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不可取,咱哪能昧着良心将马卖了,马主人丢失爱马指不定怎么着急呢?咱不能那样做,马主人会找到咱家的,别着急,耐心等待!”

这二人话音还未等落地呢,真可谓是无巧不成书,院子里信步走进一个老汉,叫叫嚷嚷,我的马儿在哪?急着要牵走的样子。葛东生仔细打量来人一看不是本村的,也不是附近村子的男人。迎上去问询一番,老汉一一作答。他来自二十里外一个村庄,枣庄。葛东生问老汉,既然老哥是来领马的,那您说说,您丢的马是什么颜色的,几岁了,是儿马,还是骒马,还是小马驹?

「二」

这位乍然出现的老汉经葛东生这么一问,瞬时尴尬不已,慌忙擦去额头上瞬间浸出的汗水,强制自己神情自若,但喉咙还是硬生生地吞咽一口吐沫,支支吾吾地回道:“我的马,不是赤兔,也不是追风,更不是汗血宝马,它是一匹极为常见的黑鬃黑尾两岁多纯民间的酱红色骒马。”

老汉说完贼溜溜地转动他的眼睛,四处踅摸那匹马。

可是秋日午后的阳光直刺刺照射在他的脸庞,晃得他眯着眼睛,斜乜院子的四周,院落里除了一垛垛金黄的苞米楼子,和干净整齐的房屋场地,其他的什么也没发现,他深知自己就是编瞎话。恰巧办事路过洪村,他有些走累了,他曾听说洪村葛家跑进一匹马的传闻,他也不知道这匹马有没有被马主人领走,如果被马主人领走了,自己也不搭啥;如若没有被马主人领走,碰碰运气也未尝不可,他一路打听找到葛东生家,自以为是能撞大运,骑着马儿回家,免得步行归去,路上疲累!

葛东生年俞不惑,临近半百,虽然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但他看人还是比较准的,马看牙板,人看言行。心想这位领马人说的完全驴唇不对马嘴,根本在哪胡诌八咧,妄想得到不属于他的马,云山雾罩的还纯民间的骒马,纯属扯淡,!

葛东生心里虽然鄙夷这位老汉,但是脸上古井不波,丝毫没有愠怒蔑视的神情,和颜悦色道,我说,老哥哥,真是不好意思,你寻的骒马不在我这儿。我这儿的确有一匹马,但不是你描绘的样子,这到底是一匹什么品相的马,你无权知晓,显而易见你不是这匹马的真正主人。农村秋天的活多,大家都很忙,请您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吧!如果您旅途很远,走夜路害怕,我叫村里的壮小伙送你回家,我在洪村还是有一点力度的,出门在外,谁都有为难着窄的时候。

这位貌似憨厚的老汉以为胡说八道一通,能够蒙对那匹马的样子。然而心虚的他,心术不正的他,怎会那么幸运,他无力狡辩,只得羞愧地转身悻悻离去。

葛东生看着寻马人黯然离去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世上竟然有这等无耻之徒,大言不惭,妄想蒙骗得马,幸亏自己多了个心眼儿,提前做了一些准备与防护,不然岂不让冒名顶替浑水摸鱼之辈,得了便宜,让真正的马主人损失。如果自己稀里糊涂的将马交给了这位老汉,那么有一天马的真正主人前来认领,岂不是难以自圆其说。这位张冠李戴冒名顶替明目张胆居心不良的领马人难道你就不怕头顶上的神明怪罪,五雷轰顶了你。葛东生觉得人的良心得摆正,心术不正之人,做坑害他人的事,一定会得到因果报应,哪能为了一己之私,胡作非为,岂是儿戏!

葛东生望了望秋天午后湛蓝湛蓝的天空,几朵悠游的白云,仿佛有匹白龙马从云间向他奔腾而来……

他望着天上的白云脑海间便浮现出昨晚梦中的白龙马,这匹马可真带劲儿,如果此生有幸还能养一匹白马,那是多么爽哉的事,但是他知道这只能是一个梦,李春花是不会同意的。他不能违背妻子的意愿而强制再养马,这几年妻子病情加重,深夜深咳不止,不能再让她生气了,土都埋半截身子了,不能瞎折腾了,好好珍惜余下的日月吧。

那位领马不得的老汉的离去,也让葛东生感触颇多,人心的良莠不齐,魑魅魍魉,不是自己的东西,居然厚颜无耻前来冒领,是何等心肠,何等居心?

然而真正的领马人何时出现呢?葛东生些许的犯愁,他不心疼这匹马吃他家多少草料,如果这匹马能一直留下来,即使再辛苦一点多弄点草料也无所谓,可是他心里清楚,明镜似的,这不是他最终期望的结果!只是他的心如何能踏实,伺候马的同时,又怕马丢失,或饿着,瘦了,无形中多了一抹淡淡的忧愁。

这时李春花又深咳起来,冲他喊道,孩儿他爹,人都走半天了,你咋还愣神呢,那人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好人,是他的马,自然是他的马,不是他的马,他也领不走不是!

葛东生被李春花的几句话唤回现实,看着远天几只渐渐飞去的天鹅,莞尔一笑,脸上的皱纹瞬间堆积在一起……

『三』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透过淡青的云层,一点一点探出头来,倏而一轮金灿灿的曙光照射在洪村广袤的大地上。

不知哪家的公鸡立在屋脊上一打鸣,紧接着村里的公鸡都跟着打鸣,继而打破了洪村的岑寂与宁静,预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人们又将投入秋收的忙碌之中。

公鸡的鸣叫声不知何时减弱了,又传来一声声犬吠,不用细听顶数陈二狗家的黑子叫得欢,葛东生笑着摇了摇头,难怪这臭小子叫陈二狗,他从小爱狗如命。葛东生不禁想起他失去的那两匹爱马,又摇了摇头,吧嗒吧嗒了嘴,叹息一声,走向草料棚。

这时一家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白烟,农妇们开始做早饭。此时的葛东生,已经起床忙活一个多小时了,他可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勤快人儿,在农村生活如果是个懒蛋子,不是地荒,再不就是最后一个播撒,最后一家收割,会让上村里人瞧不上眼,笑话的。葛老汉也许做不到村里的每年第一,但是他绝对不落后别家,庄稼院里的活计绝对不含糊,不能让人指指点点。

他的大黑牛可给他出了不少力,他每天早晨都要喂大黑牛,大黑牛吃草时,他稀罕地抚摸它的头,和肚肚。有时大黑牛哞哞地叫唤,摇动着它的尾巴,用头蹭着他的身子,和他亲近亲近。葛东生耐心地看着大黑牛吃完草料,再加满一桶水后,大黑牛兀自咀嚼反刍,这是葛东生没捡到白马之前,每天早晨必做的事情。

然而自打那匹白马跑进他家院子后,他都第一时间走进马厩,他觉得自己怎么“喜新厌旧”了,有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对大黑牛有点儿“厚此薄彼”了,他都觉得不可思议。每天先给他捡来那匹白马喂完了草料,再去牛棚,然而大黑牛好像有感觉似的,对葛东生好像不如以往那么热情,对他亲昵撒贱儿,低着头默然吃着草,对葛东生置若罔闻,熟视无睹。葛东生不禁莞尔一笑,发现大黑牛情绪不对,来大到黑牛身边,大黑牛不让他贴乎自己,晃着头和身子嘴中发出“哞哞”的声响,以示气恼。葛东生也不急,对大黑牛唠叨,马主人过几天就来了,别小心眼儿了,抚摸着大黑牛的头和肚肚,大黑牛好像懂人语似得,又摇晃起他的尾巴,转身用脸蹭了蹭他的身子。葛东生笑了笑,德性,又摸了摸大黑牛的头和肚肚,又给水桶注入一些水,看着它用舌头歘拉歘拉地卷着水喝。这时李春花站在房屋的门前喊道:“孩儿他爹,吃饭了。”

夫妻二人的餐桌上,就那几样,腌制的咸鸭蛋,大葱,自制的豆酱,大碴粥。如今改革开放,洪村经济面貌也改观了不少,但是这夫妻二人依然保持着俭朴的生活风格。儿子在城里念大学,也没什么经济来源,种点地和小菜园子,卖点入时的蔬菜和黏玉米勉强供儿子葛壮念到大三。这眼瞅着儿子就要毕业了,又要找工作啥的,娶媳妇啥的,一提到娶媳妇,可愁坏了葛东生夫妇俩。这农村的彩礼一年一年比他家玉米都长的高,可是儿子葛壮念的大学是普通大学,不分配工作,如果毕业后能找到好点的工作单位,多挣点钱,如果找不到好点的工作,挣不了几个钱,再回到农村可咋整!这媳妇还能说上了吗,李春花一想到儿子的未来出路就不怎么爱吃饭了。葛东生看到妻子忧愁的样子,就劝慰道,孩儿他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愁也没啥用,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老两口大不了明年再辛苦点。

这时李春花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大碴粥碗,又看了看院里的马厩,试探性地问葛东生:“我说孩儿他爹,要不咱们把那匹马卖了得了,儿子也能用上,日子也能宽松一点!”

葛东生拿起一根大葱蘸了蘸大酱,放在嘴里咔吧咔吧嚼了又嚼,又把剩下一半咸鸭蛋都拨拉粥碗里啼哩吐噜将大碴粥吃完了,无奈摇了摇头,他轻轻地把碗和筷子放在桌子上,他不能发火,极力压制自己,妻子的病不能受到惊吓和惹她生气了。他用手抹了抹嘴巴子,又在衣襟上蹭了蹭手,温和地说,孩儿他娘,在等等吧,我赶脚马主人快来了……

这时李春花嗔怪地推了他一把,你呀你,一辈子老好人。正说着李春花一指窗外,孩儿他爹,你快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又来了一位寻马的主儿。葛东生向窗外一看,院落里果真走进一个叼着旱烟袋,迈着罗圈步的老头一挺一挺地走进院子……

『四』

葛东生淡然一笑,放下手中的碗筷,又用手抹了一把嘴巴子,便从炕桌挪出来,穿好鞋子,披上棉布衫,起身迎了出去,葛东生心想可能又是来领马的,不管怎样,来者都是客,招呼一下也是礼节。

葛东生走出门外,笑问道:“老哥哥,请问您光临寒舍所为何事?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第一次学他儿子的口吻说话,真他丫的酸!

这位老汉抬头看了看迎出来的葛东生,脸上压制着没有被冷落然又不被察觉出的细微笑意。

“嗯,是有点儿事,我是那啥,方圆5公里外李家屯的,是来领马的?”这位老者的确是李家屯的,人送外号李大烟袋。你还真别说,真对得起这个称呼,吧嗒吸了几口他的烟袋锅子,李大烟袋将他的烟袋锅子,往布鞋底磕打磕打,将残余的未烬的烟料清掉,然后将烟袋锅子往后腰那么一别。眯缝着他的一对鼠眼,向葛家的院落踅摸了一圈,院落里堆砌齐整的苞米楼子,金黄金黄的,引人注目,又看了看不远处厢房的牲口棚。

“喔,老哥是来领马的,不瞒你说,前几日还真有冒领者惦记我拾来的这匹马,那么老哥,您说说您家丢的马是什么品相?如果您说对了,这马您立马干急地牵走,一刻不别做停留,如果您说的不符呢,我也无需多言,你再到别处寻寻。”

李老大烟袋并没有马上回葛东生的话,漫不经心地,又从后腰抽出他的长杆烟袋,这个烟袋一看就是老物件,和那个谁的烟袋一样,对了想起来了,纪晓岚用的就是这个型号的大烟袋。李大烟袋又娴熟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小把烟丝,捏出一小点放在烟袋锅里,用大拇指用力按了几下,烟丝下沉,又捏出一下把,又捻抖着放入烟锅里,又用拇指夯了夯,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呼兰火柴,嗤啦一声,瞬间出现火苗,他对准锅头,点燃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深吸了几口,烟袋里烟丝眼见着就红了,着了,他闭着眼睛,陶醉着,沉浸着吞吐出一大圈烟雾,烟雾随着晨风缭绕,遮住他具有特点的山羊胡,和那张精瘦沧桑的脸庞。

葛东生看着李大烟袋娴熟地摆弄烟袋儿,也没有打断他,他心想每个人都有自己好一口的东西,就比如自己好马,凡事啥事整精了都成!好马就会用心待马,然后马出力干活,对庄稼院的活计也能起到好的作用!

李大烟袋抽了几口烟后,却咳喘不止,身子佝偻下去,枯黄的两颊仿佛也深陷了进去,满脸的皱纹和衣服皱褶连成一片。

葛东生看到李大烟袋咳嗽的样子,轻轻敲打他的后背:“我说老哥哥,您这烟,太冲,太辣眼睛,如今您的身子骨,能少抽一口就少抽一口吧!可别伤了根本。”

李大烟袋,哮喘了半天,气息才算理顺过来,缓缓地说道:“没事,死不了,如果这口烟都吸不成了,那这辈子也真是到头了,白活了,葛老弟,我丢的马是一匹两岁半,浅黑带白色的骒马,膘肥体壮的,腿脚麻利,丢失有五七八天了,听闻洪村葛家捡到一匹马,我就过来看看,不知是不是我家丢的那匹,冒然前来,礼数不周,望请见谅。 ”

葛东生一听李大烟袋说的完全不对路数呀,他丢失的马,和自己拾到的那匹不是同一匹,他刚要和颜悦色打发走李大烟袋。门口却传来妻子李春花劈头盖脸讥讽的声音:“打你一进我家院子,我一看你就不像那匹马的真正的主人,你瞧瞧你,贼眉鼠眼的,在我家院子你瞎踅摸啥呀,那电视上都说咱农村人厚道实诚,你瞧你真给咱们农村人丢脸。莫不说你家真的丢失了马,那也是你没那份养马的命。更甭说你没有丢马这回事,竟在哪儿编瞎话,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骗走那匹马咋滴,还多亏我家老葛多个心眼儿,将马隐藏起来。谁要是丢马都能看出着急忙慌的神情,你看你迈着四四方方的罗圈步,又抽烟整景啥的,一看你就是扯犊子,快点给我滚犊子,哪来的瘪犊子,土豆搬家给我滚球子。如果你要是惦记我家那匹马,不信晚上就来偷偷试试,我家那四条如狼似虎护马大狗,不把你撕成布条都算你长得结实!老娘今天心情实在不爽,本来不想发飙,看到你这老东西,不发飙都难,快点滚蛋!”

葛东生看媳妇给李大烟袋一顿炮轰,损得李大烟袋,瞬时哑口无言,无地自容,羞愧难当。葛东生觉着得饶人处且饶人,说话要留半句,别说死了,动气干啥,做事不能太绝,应该给对方留一线,留一点后路!

葛东生紧忙给李大烟袋赔不是:“那啥,老哥,我媳妇她是个直筒子人儿,心里藏不住事,也憋不住话,言语重了,望请老哥哥多多担待,既然来了,就是客,快进屋喝口水吧。”

这李大烟袋一看这夫妻俩快赶上唱戏的了,一唱一和,一红一白,真能演呀,觉着自己的确被人喷的不冤,他家哪来的马,纯属捕风捉影,这不都想占点便宜嘛,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哪还有脸喝人家的水,险些被吐沫星子淹死,又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烟,嗫嚅道:“那啥,葛老弟,我再到别处寻寻吧。”李大烟袋边说边院外走,他好像看到李春花放狗出来,他惊得一身冷汗,像耗子一样嗖嗖跑没影了,院子里回荡着李春花爽朗的笑声,哈哈……

秋天明媚的阳光又一次普照洪村大地上,照射在葛东生家院子的苞米楼子上,院子里秋收的气息显得更加浓郁起来……

『五』

葛老汉与李春花在院子里捧着一个大铁盆搓着苞米粒,两口子决定将这些搓好的了黏玉米拿到村东头李老磨家碾成黏米面粉,然后骑自行车驮到小镇的集市上卖个好价钱,给儿子葛壮邮一点生活费过去。葛壮这孩子懂事,立事也早,平日读书省吃俭用,又勤工俭学,老两口欣慰的同时,又平添几分心疼和无奈。几亩薄田,经济微薄,供养一个大学生的确费劲巴力,时常捉襟见肘,这日子过得还真是紧紧巴巴的!

这时院子里走进一个青年,只见他手里提着一把锋利的剁草刀,此青年精壮威猛,一脸横肉,眼露凶光,李春花一见这年轻人的架势,就不是个善茬,她随即起身往屋里走,去取葛东生刚刚做得五连发箭弩。

这青年看到李春花要进屋,用手一指,意思让她别动,葛东生走了过来阻止了他。葛东生镇静地隐藏起心中的惊惧,满脸笑意地问道,诶呀,这不是郑三兄弟吗,兄弟是从炮屯过来的?找我老葛有事?

葛东生一眼就看出来,这青年是邻村炮屯的地痞老赖郑三,他家兄弟三个,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郑老大因为在城市混黑道持枪抢劫杀人让政府给枪崩了。老二总是祸害十里八村的姑娘,有一次因为强奸初中学生入狱,被狱中的老犯给弄死了,强奸犯入狱的,基本都不好过!葛东生也是听村里社会人说的,眼下炮屯郑家就剩下郑三这一个毒苗了!为什么叫毒苗呢,虽然他的两个哥哥劣迹斑斑,罪孽滔天,但是不伤本村的人,兔子不吃窝边草。可这郑三可是没有底线的恶棍,赌博输了耍赖,专偷别人的牛马羊,有的不好卖的,就宰了吃肉,好卖的,到集市上便宜处理掉。村民拿他都没办法,他偷得都是村民的根本。不论本村,还是外村,一律通偷,他谁也不惯着。人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管你那个,甚至他七叔家的羊他都偷来宰了吃肉。后来他七叔得知是他干得,气得顿然得了急病,不久就死了,十里八村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郑三赖子,祸害遗臭乡里!

郑三冰冷的脸上现出阴鸷的笑容,我家的一匹白马跑你家来了,我是来领马的,那匹马是一匹白马,还要我继续给你讲清吗?姓葛的,这马跑出二十来天了,刚要准备宰了吃肉,我家的郑老二死了,我去监狱处理他的后事给耽搁了。我最近的情绪容易杀人,所以姓葛的,你尽量别惹我生气,将马给我牵出来,我走人,然后,你继续过你安生的日子,如果你要是非得跟我拧着来,别怪我痛下杀手!

听了郑三的话后,葛东生真的是惊出一身冷汗,后背发凉,头皮发麻,自他活这么大岁数虽然经历生死的场面,遇到这样狠恶的角色,他自然不会示弱,一旦示弱就像被人轻易捏死蚂蚁一般!

有一年葛东生去几百里地的郝村办事,因为旅途遥远,夜晚实在走累了,借着月亮地儿,他躺在王家屯的坟地上一觉睡到天亮。有一年冬天他撺冰捞鱼,不小心滑倒溜进冰窟窿里,他愣是从冰下顶着水流泳到冰窟窿处,被村里同伴救出,按理说葛东生也算经历生死的人。那会儿他年轻气盛,无牵无挂,没有妻儿老小,现在不同了,人到了中年就变得有些脆弱,顾及的事情太多。他知道这匹白马肯定不是郑三家的,他常年游手好闲,他家的地他的父母根本也不怎么种,长年累月的荒芜。郑三的父母不是正经过日子人儿,好吃懒做,这样的父母能教育出什么好子女,魔鬼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天使!他家怎么可能养马,所以这匹马一定是郑三偷来的。然而这匹马却侥幸挣脱了他家的缰绳,逃过一劫,莫名其妙地跑进葛东生家。

葛东生胸中虽有惊惧,但面如平湖,言道:“郑三兄弟,真不巧,跑进我院里的马是一匹青黑色的骐马,白色的蹄子,这马虽然一身黑亮,却如踏着白云一般。郑三你说你的马是白色的,显然不是跑进我家的这匹,要不然你再到别处看看?!”

郑三听闻葛东生这么一说,怒火冲天,“姓葛的,给脸不要脸的!”郑三从腰间抽出剁草刀,二话不说举刀就劈杀过来,葛东生一闪身,躲过一刀,郑三回刀横着一轮砍,速度极快,葛东生尽管避得也快,但躲闪仍不及时,剁草刀还是滑过他的臂肉,顿时鲜血淋漓……

按理说郑三也不至于置人于死地,也许他的两个哥哥都见了阎王,令他也心灰意冷,恨不能杀死所有伤害他哥哥的人。但是他知道他干不过政府,他要替两个哥哥复仇,报复社会,祸害乡里。这样他觉得他的心能够得到慰藉,对得起死去的哥哥!所以他更加暴虐无道,残害无辜的百姓,偷走他们的牲畜,让你们背地里笑话我家不种庄稼,让你们家也别好过吧!

葛东生虽然受伤了,但是动作依然敏捷,连续躲过郑三的砍杀,毕竟葛东生手无寸铁,所以被逼的只有躲避应付的份,他瞥见苞米楼子那里有个四齿叉子,几个翻滚,来到叉前,迅速抄起与郑三格斗起来。

没有几个回合葛东生的四齿叉子的木杆被郑三硬生生磕折,郑三毕竟正当年,体壮力大。葛东生已年愈半百,劲力气力明显不足,他能应对这么久,还是有一点功夫的。年轻时练过石锁功,和铁砂掌,虽然没有了手里的家伙事,葛东生又陷入危险的境地。他不想使用铁砂掌,一旦打出郑三非死即残,郑家就剩下这么一个孩子,葛东生不忍痛下杀手。然而郑三却苦苦相逼,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只听几声“啊”的惨叫,郑三应声倒地,只见他的双臂和双腿上插着弩箭……

『六』

葛东生与妻子李春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将挣扎的郑三五花大绑地捆绑起来,莫不是这厮中箭要想生擒他,还真是不大可能!

郑三被捆绑之后嘴里一直不闲着,扯着嗓子骂:“老葛头,你他妈的今天不弄死爷,等爷缓过把,灭你全家。村里传我大哥心狠手辣,手黑,其实我比我哥还歹毒!死在我剁草刀下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最好乖乖地放了我,不然我死不了,你也活不成,除非你现在弄死我,只要给我留口气,我卸你全家!”

葛东生这时已不再害怕,对于郑三的怨毒的狠话,他置若罔闻,李春花却恐惧担忧起来,身子颤抖地说,“孩儿他爹,要不咱们费了他吧,省着他日后祸害咱家孩子,祸害十里八村无辜的村民,杀他一百回也不足惜,你说他偷吃几个小鸡,几个蛋啥的,咱也就不跟他计较,这杀千刀可倒好专偷人家养家糊口的牲畜,没有牲畜人家怎么耕地秋收,损不损,缺不缺德你说呀……!”

李春花顿然气愤填胸,平时的泼劲上来了,把心一横,妈了个巴子的,老娘还能被你这王八羔子吓(he)到,说着又将弩放上了箭,拉满了箭弦,对准郑三的胸口……

葛东生看到李春花要做傻事,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弩箭,一只箭瞬间离弦擦着郑三的脸颊嗖地滑过,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村里的河东狮吼,彪得乎的李春花可真不是盖的,虎了吧唧,那是真敢整呀,再看郑三原来的那股子狠劲虎劲瞬间没有了,瞬间憋茄子了,裤裆的部位一大片都漫湿了。

李春花看到气焰嚣张的郑三吓尿裤子了,顿时捧腹大笑:“我他娘的以为你是条汉子,原来你他妈的,只是个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鼠辈,姑奶奶还真他娘的高看你一眼,就你怂样,还他娘的横行霸道,横行乡里,还想在十里八村立棍儿!真尼玛笑死我了,麻痹的,太尼玛着笑了!”

葛东生用手指了指大笑不止的李春花,“你呀你,还笑,刚才多险,如果你结果了他的命,咱家就毁了,你个傻婆娘,做事也不动动脑子!”葛东生说着将郑三腿上的弩箭轻轻地拔出来,郑三疼得大喊一声,啊,啊,一股血水溅了葛东生一身也一脸,这弩箭的威力也真是不小,他忙用衣袖擦去眯住眼睛的血水,让李春花进屋取出创伤药和布,李春花不愿去,一寻思自己也按不住郑三,别让他反过把伤着自己,逃脱了。于是极不情愿的悻悻离去到屋里去取。

葛东生给郑三的伤口用白酒处理一番,然后用布缠绕包好,郑三疼得大声呻吟不止。

葛东生处理完郑三的箭伤,看着躺在地上疼得咬牙切齿的郑三,若有所思,神情肃然,淡淡地说道:“人生如梦,梦幻空花,那匹马的出现,自以为‘美梦成真”然而却牵着出这么几个人,这么多烂事,如今惹上了麻烦,好像一切都是注定的。人活一世不能遇事就胆破,怕也没有用,只要勇敢地面对,静心潜思解决的办法,退缩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咱们不是还有政府吗?咱不能向郑三一样,以暴制暴,弄死他倒是可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也活大半辈子了,值了。可是我走了,你和孩子咋整,儿子眼瞅着就大学毕业了,哪儿哪都需要钱,你又没有生财之道,以后可咋整。如果真的弄死了郑三只会加剧两家人的仇恨,让两家人都陷入悲剧的泥沼,所以咱们只能报警。让警察处理他,他恶行累累,基本上这辈子也就交待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是时辰未到,阎王叫他三更死,他绝活不过天明……”

镇上的警察,不到一小时便出现在葛家,警笛声响彻了整个村庄,村里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警车跑到葛东生家看热闹。

警察要将郑老三和葛东生一起带走,也将葛东生六个月时间精心制作的弩也没收了。这个事件轰动了整个洪村,村民们蜂拥而至,不让警察带走葛东生,村民联手横在警车前阻止,联名请愿说葛东生是为民除害!带走郑三可以,但不能带走葛东生。警察耐心说带他们回镇里录口供,是非曲直,政府的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乡亲们,放心吧,等消息吧!但是没见过世面的村民还是不放行,轴得警察也很无奈,掏枪吧,又怕吓着村民,不掏枪吧,一时之间,无计可施,和农村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就是对牛弹琴。警察比较深意地看了看葛东生,葛东生会意一点头,双手一抱拳:“乡亲们,对我葛东生的情义,俺领了,俺心里都明镜似的,但俺不是上刑场,又不是马上就抢崩俺,即使俺真的杀了人,要抢崩俺,俺也不含糊,大家伙不能拦着,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咱行得端,走得直,人正不怕影子斜,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兄弟姐妹,无愧于心,我有什么怕的,何况我又没有做伤天害理,欺男霸女,偷鸡摸狗的狗奏事。这郑三横行乡里,地痞流氓,臭名昭著,远近闻名,上我家就要马,即使马是你家的,总归会给你。他不由分说对我下黑手,莫不是春花将我打猎的弩箭及时拿出来,可能这会我已经身首异处了,虽然伤了胳膊,但并无大碍,我这也是正当防卫,没多大的事,大家伙记住邪不压正,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我相信政府会给我讨回公道的!大家都散了吧,都回去忙吧,相信我,我去去就回,别因我的事别耽误大家的事……”

葛东生一番话,村民将信将疑地听懂了,慢慢腾腾让出通行的道路,警察一看村民让出道路,立马登车,打开引擎。警车载着葛东生和郑三绝尘而去,乡间的土道上尘烟滚滚四起,警车渐行渐远,警笛声也越来越弱,乡亲们站在村口的高岗处,远望着,希望葛东生能够早日回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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