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作者：于漫江
或许我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自由主义者，喜欢陌生的城市，喜欢路上的风景，为生活润色。
去过或远或近的城市，我们在路上相遇，陌生面对，没有言语，只是一面之缘，没有离别，只是留下惊鸿一瞥的回忆。
返城的列车，铁轨延宕的摩擦声使零乱的心无法安定下来。旅途中有个习惯就是阅读名人小说，小说是必备的一种东西，而不是充足的食品。
列车渐渐地驶出山海关，我临窗而坐，眺望窗外，一片一片绿色植物掠过，带着不解我询问了坐在我对面的老伯，老伯说那是麦田。作为北方长大的孩子，能够在如此乍暖还寒的季节看到绿色的生命，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
正当我琢磨如何消磨这漫长的旅程时，在秦皇岛站上来一位抱着小孩子的年轻妇人，她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妇人的额头上汗珠涔然。对面座的老伯看在眼里很快帮助她安放包裹，安排座位。老伯嘴中不由得地呢喃：“出门在外不易呀！”年轻的妇人感激得说不出任何话语。妇人看上去很疲惫，孩子，还有包裹，够她折腾的，她眼中瞬时含着一层薄雾。我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回味老伯的话，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生下来，活下去，生活下去，生命在于不断地折腾。
妇人小儿子的出现减少了列车上小小空间里的陌生感。小家伙几乎成为瞩目的焦点，可爱得不得了。妇人告诉我们这孩子已十八个月了，能说许多眼么前的话儿。这个可爱小家伙赢得了大人们许多的小食物。车厢里因小男孩稚嫩的童声显得格外温馨而欢乐。几位旅伴挣着抢着要抱着宠爱这个小家伙儿。有时小男孩的可爱举动，使车厢里增添了许多欢声笑语，不知不觉中行程已过多半。
列车由白天驶向黑夜，与旅伴相处得都十分融洽，彼此熟悉上下车的地点和聊着许多天呀地呀的事情。年轻妇人抵达的目的地同我一样，妇人说下车后还要坐客车去一个小镇。她的家乡，亚布力村。一个很美丽的山村，村子里举办过冬季奥运会，经常会有许多本国和国外的滑雪爱好者前来比赛。
妇人有些低沉地说，家里打来急电报，父亲病危，没有办法必须带着孩子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我问妇人为什么不让先生陪同啊，为什么不让他照顾小孩子。妇人说在山海关打工时与丈夫相识的，人品好，对我也很好，便嫁给了这个千里之外的男人。他不能擅自离岗，否则就会丢失饭碗。所以丈夫没有能随同她一起回来，丈夫感到很愧疚，作为妻子能理解他的。
我不由得困惑，妇人为什么坚持最初的选择远嫁他乡呢？仅仅是因为男人的敦厚可靠吗？这个世上真的有一种爱可以不受某种束缚吗？可以跨越空间和金钱的距离？妇人生活得不够现实吗？如此不富足的生活为什么还坚持要孩子呢？
列车送走了黑夜，又迎来黎明。当广播里飘出悠扬婉转的声音，介绍城市风土人情时，精神为之振奋，这一天一夜的疲倦终于即将结束了，我到家了。
老伯惟恐我急于办自己的事情，对母子俩置之不理。对我说小伙子到站时一定帮帮他们娘俩，叮嘱我一翻。老伯说自己的旅程很远还需一天的路程。否则他会帮助他们的。我并没有表示自己不会帮助他们母子俩，老伯的热心真的很纯粹。而我怎么会置之不理呢，即便老伯不嘱托我，我也会伸出援助之手的，妇人的行李包的确很大，年轻人岂能落后于老人！这个忙要是不帮的话，还算是男人吗？
列车进站了。我提着妇人沉重的包裹，妇人抱着小男孩，一起说笑着走出隧道走出车站。冰城依然那么明亮，心情无比喜悦。妇人让我走，她自己可以的，我没有答应。我不会做逃兵的，妇人不想再麻烦我了，她很过意不去的。
我陪妇人去客运大厦买票，客运大厦在对面街。我们须穿过车站广场的地下隧道，隧道是站前十分庞大的地下商城，对妇人来说那一定是长途跋涉。
我告诉妇人必须将她送上回亚布力的客车，妇人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客运大厦的大厅售票窗口在二楼，妇人拿出一百元钱让我帮她去买票，在楼下等我。如果带孩子上楼很累，而且她不想我再提着沉重的包裹上楼了，她看到了我额头上的汗水。我说那绝对是不可以的，我不会拿你的钱去买票的，妇人依然坚持着对我的信任，要我去买票。我当时就是想，不能那样去做。尽管妇人对我十分信任，如果我真的因为买票时间排队等久了，妇人会不会认为我拿钱走人了？我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一个可行性的办法，就是一同上二楼买票，妇人勉强同意了我的想法。妇人说弟真的为难你了，姐信任你，没多心，你看包裹那么沉。我对妇人说没什么的，其实你就是我的一个姐姐，如果我的姐姐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能坐视不理吗？所以你不必客气。妇人几乎哽咽了，耽搁你这么久，老弟你真是个好人。
在二楼买完票后，妇人告诉我距离开车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帮妇人在候车室找了个座位。妇人感激的话就没有离开嘴边，说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要不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多么沉重的包和孩子。妇人一会要给我回去的打车费，一会要给买烟和吃的，我没有让妇人移动半步。我对妇人说如果我接受了你的东西，我成什么人了。妇人要把她自家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对我说如果有机会去秦皇岛一定盛情款待我，尽地主之意。我能感觉妇人的真心实意。我却拒绝要妇人的号码，妇人求问我的姓名和电话，说到家后给我报个平安。我不告诉妇人，妇人一定坚持要告诉她，无奈，我写下名字和电话交给她。
候车时，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与妇人谈着许多话题，妇人谈及即将病危的父亲和自己家乡时，几乎怅然泪下。说到丈夫和孩子时脸上却流露出幸福的笑容。妇人说在秦皇岛和丈夫谈恋爱时，一天夜里，因为彼此谈得很投机，竟然忘记了时间，几乎没有任何线儿车了，距离住处还有两公里的路，他硬是背着我回家的，当他气喘吁吁地把我抱到床上时，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就这样后来我留在了秦皇岛，嫁给了他。
客车载着母子俩在我挥手目送中渐渐地驶离了雪城，我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夜晚，城市下起了绵绵细雨。三月的初春，雨意突兀而至，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冬天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春暖花开，偶尔会想起妇人和她那可爱的儿子，惦记妇人的父亲的病情转危为安了吗？为什么没有打来报平安的电话？或者忙忘了吧，还有那个热心的老伯总会想起他说过的话，他老人家也还好吧？
我时常渴望到更广阔的天空自由自在地飞，但生活的桎梏，不能总是出去飞，仿似一只默默无闻在逼仄的天空里的囚鸟。一年之中属于自己的放飞，会显得尤为珍贵。每当飞回来的时候，犹如迁徙的候鸟从南方归来一般，带来春的气息。
冬末春初的这次旅行，却别有一翻滋味在心头。暖色的季节，温暖别人，温暖于心。
